第273章 雅州肯定有鬼
李弘直到現在才認清一個現實問題，他在軍事上確實是不如李賢。李治雖然曾懷疑巴蜀問題是不是李賢在搞鬼，可李弘心裡自己清楚，他在巴蜀調整人事問題的時候，面對文官的時候，幾乎毫不費力，可問題將領的時候，阻力很大。
特別是發出雅州石門洞蠻叛亂的時候，郭瑜曾向李弘分析過巴蜀的問題。
巴蜀問題本質上其實不是軍事問題，早在隋末的時候，巴蜀由於官員被大面積清洗，隋朝對巴蜀已經失控，可巴蜀四面環山，相對封閉。
在天下大亂的時候，巴蜀各地的世族，紛紛修建堡寨，招募丁勇，甚至自行設定衙署，自成體系，大唐招撫巴蜀的時候，大唐朝廷負責保障地方安寧，世族負責供應地丁錢糧。
巴蜀世族與大唐朝廷其實是合作的關係，名義上稱臣，地方上卻擁有著比河東、關中更大的自主權力，正是因為如此，巴蜀獠人蠻族時常反叛，這就是世族向朝廷表明態度。
石門洞之亂，李弘認為是自己在巴蜀逼迫巴蜀世族太狠了，巴蜀世族向他施壓，同時還有一個問題，也是非常重要的問題，那就是武則天對巴蜀有著相當的影響力，武則天的父親應國公武士彠，曾經擔任利州都督。
武則天雖然祖籍幷州，可事實上她其實是在利州出生，一直在利州，武士彠從武德四年擔任利州都督，直到貞觀五年，改任荊州都督，足足擔任十年的利州都督，武士彠在利州都督時，這裡人心安定，物阜糧豐。
想要整治巴蜀，就需要一個與巴蜀關係親密的人，這個人，李弘麾下沒有，可武則天對巴蜀的影響力可不小。
雖然巴蜀經過多次動盪，可武士彠提拔的人，當初哪怕是微末小吏，現在也成了鎮守一方的封疆大吏，武則天如果現在沒有任何官職，她在巴蜀的影響力就微乎其微，可她現在是天后，而且手握實權，李弘也相信，那些巴蜀官員，會視她為巴蜀同鄉，更為親近。
在這種情況下，李弘不得不找到李令月充當中間人，向武則天示好，至於武則天會不會幫助李弘，李弘心中其實真沒有底。
……
李令月回到立政殿，就向武則天彙報了李弘的意思。
武則天聽後放聲大笑，笑得淚流滿面。
李令月用困惑的目光盯著武則天，武則天笑了半響方才停歇，大口喘息。
李令月道：“此事果真這麼好笑嗎？”
武則天搖搖頭道“為娘我實在忍不住！”
李令月道：“一點都不好笑。”
“能讓驕傲的太子殿下俯身求到你的頭上，這說明什麼？”
李令月道：“太子病急亂投醫？”
武則天道：“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這些道理，可是這些東西只能做不能說，只能偷偷做，不能公開說。”
李令月疑惑地道：“太子做得對麼？”
武則天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道：“對，也不對，他手中雖然無人可用，但也不至於求我，應該去求陛下！”
說著話，武則天再次大笑起來。
李令月莫名其妙的望著武則天，整個人都懵了。
武則天微微喘息著道：“所以，為娘是實在忍不住大笑。這個道理，六郎，四年前就知道，當時六郎才多大？不滿十五歲，五郎身為太子，又比六郎年長，卻反應這麼遲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在武則天眼中，李弘這個兒子，太過方正，換句話說，也太過迂腐。
武則天望著李令月道：“太平，你覺得六郎如何？”
李令月道：“心地仁厚，能夠顧全大局，吃得虧，受得委屈，關鍵的時候，也不乏挺身而出的勇氣……”
武則天點著頭，抹著嘴角笑出來的口水：“你不瞭解六郎啊！”
“什麼？”
“六郎可從來與仁厚沾不得邊！”
武則天仔細想了想李賢這段時間做得事情，且論不一刀斬殺賀蘭敏之，單論率領涼州軍奇襲烏海城，就將數千上萬名吐蕃俘虜，盡數砍提拇指。此舉雖然沒有殺掉這些俘虜，可問題是，這些俘虜失去了拇指，再也拿不了弓箭，放不了箭，也提不動刀，只能成為吐蕃的負擔。
在大非川一戰盡滅十數萬吐蕃人，隨後在安西焉耆，雖然藉助了天時，依舊讓吐蕃損失十數萬人馬，特別是李賢抵達安西之後，安西各部損失慘重，至少數十上百萬人從安西消失。
這裡面都有李賢的影子，什麼禍水東引，什麼李代桃僵，兩桃殺三士，李賢不論計謀玩得順溜，關鍵是他足夠心狠。
李賢會被李令月認為仁厚，可事實上，李世民也被天下人認為仁厚，可問題是，從太原到甘涼、河東、河南、河北……死在他刀下人還少嗎？
武則天不知不覺間發現，李賢與李世民越來越像。
李令月聽著武則天的分析，若有所思。
而武則天臉上浮現一抹紅潤，她的呼吸有些急促：“這難道是命運？”
……
李賢其實手中也無人可用，一個王方翼堪稱大材，可裴行儉只能坐鎮涼州，換了人，還真不一定能玩得過論欽陵。
看著李賢如此苦惱，王勃道：“大王，您是不是忘了一個人？”
“誰？”
“黑齒常之”
李賢恍然大悟：“他現在哪裡？”
王勃毫不遲疑地道：“他在清海城（今天馬納斯湖）屯田整軍！”
李賢道：“讓他率軍來庭北縣，本王要檢驗一下清海軍的成色！”
“是！”
李賢讓清海軍五個折衝府六千人馬，強行軍七百餘里來到北庭縣，其實也是想讓陳元敬看看朝廷的實力，同時也論欽陵看看。王勃有好幾次想要透過黑冰臺的力量，挖出論欽陵埋埋在安西細作。
可李賢卻拒絕了，因為李賢需要讓論欽陵知道安西的變化，李賢大力發展的是天山北，主要目的就是讓論欽陵看到安西是一塊肥肉，偏偏他還吃不著。
……
清海城，其實就是原來的鎮城鎮，清海軍就是在鎮城鎮的基礎上發展出來的，現在除了人口，還不足以設縣，其實規模已經與縣城差不多了。
清海軍將士在清海城西北方向的群山中，大隊大隊的清海軍將士，身披黑色的明光鎧甲，手持長槍橫刀，強弓勁弩，漫山遍野的搜尋著。
與普通的唐軍不一樣，清海軍和雪豹營的將士，不需要自己準備鎧甲，也不需要準備軍糧，他們在訓練期間，與戰時的待遇一樣。是官府提供軍糧，這些鎧甲和裝備，同樣也是官府提供。
庭州的財稅水平從隴右道倒數，現在已經正式超過涼州城，成為隴右道第一，正是因為有錢，所以清海軍和庭州軍在非農忙時間，都在訓練。
安西本來地廣人稀，各種野獸可不少，現在可沒有辦法像後世一樣，頒佈動物保護法，為了避免野獸傷人，毀壞莊稼，無論庭州軍，還是清海軍，他們都是透過狩獵的方式，不僅可以訓練軍隊，還可以消滅野獸。
可以說是一舉兩得，
群山中狼、兔子、野豬、野驢驚恐的吼叫著從竄出，不管是想逃走還是亡命的撲向這些士兵，都馬上會招來一陣密集的箭雨覆蓋，最終被生生射成刺蝟。
軍官手裡拿著用幾根竹枝捆紮而成的棍子，黑著個臉站在一邊，看到有士兵害怕的叫出聲來，或者興奮的撲上去跟猛獸廝殺，馬上狠狠一棍子抽過去，專往屁股招呼。
捱了打計程車兵要是不服氣，或者伸手去揉，話都不用多說，立即又會捱上更狠的一棍。負責驅趕獵物的隊伍不斷將各種獵物趕進他們的火力網，有野兔、野羊這類溫馴的小傢伙，也有野牛、野豬這類兇悍絕倫之輩，更不乏窮兇極惡的虎狼。
在後世，安西境內已經沒有老虎了，現在老虎數量還不少，每年都有老虎傷人的案件，李賢尋思著在水塔山莊，建立一座大型的動物園。
甭管被趕出來的是什麼，他們只管按著軍官的口令用強弩朝獵物瞄準，然後扣動機括，即便野獸撞到面前也不許大呼小叫，更不許稍稍後退，否則等待他們的就是一頓胖揍。
山下不遠處，就是清海軍的炊事餐車，這種四輪馬車改裝的炊事餐車，不用問，這也是受到李賢的指點，發明出來的。現在庭州軍、清海軍、天山軍、雪豹營，包括安西軍各部，都已經大量裝備。
這種炊事餐車是一個單獨的編制，隸屬於折衝府，暫時還沒有下放編制，一個炊事餐車隊，下轄四十八輛四輪馬車，其中有運載煤炭燃料的運輸馬車，也有運載糧食的馬車，只有十二輛是負責做飯。
每輛餐車在行駛過程中，只能燒水，也只有在停下的時候，才能做飯，與後世的多功能餐車沒有辦法相提並論。只要將餐車停穩，支撐起支架，馬車就可以形成一個二十平方的廚房。
左右兩臺爐子可以加工食物，此時的餐車上的伙頭軍手腳麻利，將那一堆堆野味剝皮剔骨，把肉剁碎扔進鍋裡煮成一鍋鍋濃稠的肉湯。也有伙頭軍開始利用餐車上的灶臺，開始蒸餅子。
黑齒常之看著記事參軍，記錄著各團各旅各隊的表現，就在這時，一名騎兵一路煙塵的疾馳而來，一直衝到黑齒常之面前，大聲叫：“黑齒軍使，節度大使府最新軍令，馬上結束野外訓練，帶領部隊前往庭北縣！”
黑齒常之接過軍令一看，果然是李賢簽發的，李賢從來沒有過問黑齒常之的訓練過程，並且給他一年的訓練時間，可問題是現在訓練時間未到，他腦袋裡馬上浮現一個念頭：“難道要打仗了？”
傳令兵道：“黑齒軍使，殿下有令，三日之內，必須全軍抵達庭北城，否則軍法從事！”
“接令！”
“吹號集合！”
從這裡抵達庭北縣距離已經超過一千多里，三天之內想要趕到庭北縣，並不容易，普通軍隊雖然不容易，可清海軍在李賢的定位中，與在涼州剛剛組建的遊騎軍一樣，屬於戰略機動部隊。
全軍實現全軍騾馬化，沒有單純意義上的步兵，他們的步兵團，也是騎馬步兵團，可以透過騎馬抵達戰場，下馬步戰。
對於騎兵而言，這個速度還是可以做到的。
當然，也不輕鬆。
……
吐蕃客木（今昌都），這裡曾是蘇毗國的領地，自從蘇毗國被吐蕃吞併以後，這裡就成了吐蕃的東部邊境地區，東南與雅州接壤，東與茂州接壤。
論欽陵在得知雅州石門洞蠻叛亂，居然佔領了雅州，而且大唐派兵鎮壓，居然被石門洞蠻襲擊糧道，不得已只能退回成都。
論欽陵意識到這是一次好機會，就在論欽陵在客木城內，準備接見將領時，他意外接到來到安西的鷂鷹傳信。
李賢在安西建立戰備倉庫，對於這一點，論欽陵並沒有放在心上，他認為只要足夠快，還是可以打一個時間差的，然而，就在這時，緊急鷹信傳來。
論欽陵開始狐疑起來。
李賢在安西征召軍隊，清海軍、天山軍，以及安西各軍開始集結，這讓論欽陵不得不懷疑，雅州是不是一個圈套。
在論欽陵的理解中，石門洞蠻也好，獠人也罷，他們雖然人數不少，裝備很差，戰鬥也只會好勇鬥狠，唐軍一個折衝府，可以輕易打敗他們上萬，甚至數萬人。
就像去年初的姚安蠻族叛亂，二十多萬蠻兵，被梁積壽率領的五千六百餘唐軍，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擊敗。
為什麼雅州區區數千蠻兵可以佔領雅州？還能擊敗唐軍？
莫非唐軍在設局，故意吸引他前來，如果他率領吐蕃軍隊跟進，唐軍就會全面包圍，讓他們損失慘重。如果沒有自己坐鎮，只怕河湟方面，贊婆不是裴行儉的對手。
在羊同那邊會更加被動。
論欽陵轉身望著尚贊卓道：“尚贊卓，你怎麼看？”
尚贊卓想了想道：“這個雅州有鬼！”
論欽陵點點頭道：“我看並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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