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非為一己之私
武則天希望她的母親楊蓉見好就收，依靠著賀蘭敏之，她是錢、權、勢、名，該得到的都得到了，少折騰，安安穩穩過完最好的日子。
可沒有想到的是，楊蓉居然朝著武則天咆哮：“武二孃，你給我等著！”
楊蓉顫顫巍巍朝著太極殿的方向走去。
武則天望著楊蓉的背影，臉上掛滿冷笑：“阿孃，六郎是我的兒子，誰要動我的兒子，我讓她永世不得翻身。你別逼我對楊氏動手！”
“哼！”
楊蓉轉身怒視著武則天道：“那我就撞死在這裡，讓天下人恥笑你這個不孝女！”
楊蓉對武則天其實早就沒有半點母女之情，她的最疼愛的外孫女魏國夫人賀蘭氏被武則天下毒毒死，大女兒被武則天活活嚇死，現在賀蘭敏之也死了，她的心其實也死了。
“你敢死，我就敢埋！”
武則天目光犀利地盯著楊蓉道：“你想怎麼死？上吊，還是服毒？你若是想上吊，我給你遞一條蜀錦，咱不用那廉價的白綾。若是服毒，本宮這裡有的是毒，鴆，鶴頂紅，鉤吻，斷腸草，你想選哪一種？女兒親手奉上！”
楊蓉感覺手腳冰冷，威脅武則天應該是她做出最錯誤的決定。
武則天緩緩走向楊蓉：“若是想要自刎，我這裡還有一把金刀！”
武則天走到案臺前，伸手拿起一個錦盒，從裡面取出一把一尺長的刀，上面鑲嵌著名貴的寶石，她抽出金刀，淡淡地笑道：“這柄刀是當年太宗皇帝賜給我的，女兒一直捨得不用，阿孃，你用女兒最寶貴的刀吧！也算是死得其所！”
楊蓉嘴角抽搐：“你是一個瘋子！”
“我是瘋子，我是瘋子，那也是被你們逼的！”
武則天將刀丟在楊蓉面前：“你若想死，那就快點！”
楊蓉手腳哆嗦著：“你！”
“阿孃，你莫要插手此事，否則，太原武氏，雞犬不留，弘農楊氏，永無寧日！言盡於此，好自為之！”
武則天轉身返身案前，繼續處理案几上的文牘。
楊蓉望著武則天，開始絕望。
當初，賀蘭敏之玷汙準太子妃楊氏，就是楊蓉過來求情，武則天當時不得不妥協，可是他已經恨上了楊蓉。
楊蓉現在想讓武則天動手，別說殺賀蘭敏之的是她的親生兒子，就算是一個陌生人，那也會保。
賀蘭敏之只是一枚小小的棋子，而且是反骨仔，背叛了武則天的叛徒，不是李治一直護著他，賀蘭敏之的墳頭早就長草了。
楊蓉還是走了，她現在發現，她所謂的權勢，沒有武則天，她什麼也不是。
皇宮都對大部分人來說，是一個非常陌生的地方。但是，楊蓉並不是大部分人。
皇宮她來到很多次，甚至可以說，比一般宮裡的人還要熟悉。
太極宮，並不是一座宮殿，事實上是一座宮城，也是京大內。共有東南西北十個城門，宮南城有五座城門，北城則有兩道城門，分別玄武門和安禮門，東城只一座城門叫通訓門。
不過立政殿位於太極殿的後側，想往太極殿，不能從兩儀門透過，那是皇帝專用通道，楊蓉貴為榮國夫人，也只能從武德東門出去，沿著甬道，透過史館、弘文館、門下省，經崇文門進入鐘樓廣場。
至於說求見李治為賀蘭敏之做主，楊蓉看明白了，這事李治不會因為賀蘭敏之與武則天鬧翻，現在的武二孃已經不是十年前的武二孃了。甚至不是六年前的武二孃了。
楊蓉一直嘟嘟囔囔，咒罵著武則天，這是她最後能做的事情了。
只要經過鐘樓廣場，楊蓉就可以從長樂門離開太極宮。
然而，在鐘樓廣場的時候，李弘帶著李賢、李顯、李旦以及李令月從東宮經通訓門，來到鐘樓廣場。
鐘樓廣場雖然大，現在這個時間點上，卻沒有其他人，只有北衙禁軍將士，執戈而立，如同雕塑。
楊蓉看到太子李弘身後的李賢，眼睛都快噴出火來：“豎子，還我常住命來……”
李弘看著楊蓉發瘋似的衝過來，大喝道：“榮國夫人，休得放肆！”
“滾開！”
楊蓉沒有理會李弘，舉起柺棍，朝著李賢砸來。
李弘進宮，可沒敢帶扈從，身邊只有一名宦官。
李弘急忙擋在李賢面前。
李賢輕輕推開李弘，他明明有機會避開，卻直接用胳膊，硬擋楊蓉的一計橫砸。
“砰！”
李賢胳膊捱了一下，要說不疼，肯定是說瞎話，要說傷勢多重，倒不見得，畢竟楊蓉年齡在那裡放著，她的力氣不大。
李賢現在就是要利用楊蓉，楊蓉打得越狠，他的責任越小。
李弘想要阻擋，身邊的宦官死死拉住李弘。
李賢發現楊蓉打了幾棍，傷勢不重，他趁著背對著李弘的時候，揚起拳頭，狠狠對著自己的鼻子，就是一拳。
“砰！”
鼻子又酸又麻，卻沒有流血。李賢只能咬牙再來一拳，這一下成功出血了。
李賢將鼻血用手胡亂抹在臉上，身上。
這時，反應過來的禁衛過來架走楊蓉。
看著楊蓉發瘋的樣子，李賢懸著的心，放進肚子裡，這下感覺穩了。
自己賭贏了。
楊蓉這個榮國夫人在武則天那裡碰了壁，才有可能發瘋，她越是發瘋，越是證明，楊蓉決定不了大局。
現在只看李治的了。
李弘早已向李治提出申請，要帶李賢前來覲見。
從東閣門再進入左廷門，進入太極殿廣場。
此時李弘輕聲道：“父皇正在處理公務，還需要稍等片刻！”
李賢點點頭，他眼睛的目光瞟向四周，只見太極殿廣場上，甲冑鮮明的禁衛武士，手執戈矛，昂首挺胸，威風凜凜。
現在的天氣並不算涼爽，在太陽低下暴曬的滋味，並不好受，更何況，這些將士身披鎧甲，而且還是非常吸熱的黑色鎧甲，可問題是，這些禁軍士兵卻紋絲不動。
大唐能夠橫掃四海八荒，依靠的就是這些大唐將士。
唐軍雖然戰功赫赫，可問題是唐朝軍隊保持數量卻很少，比漢軍要少得多，全國十六衛禁軍加邊防軍和野戰軍，總兵力在五十七萬人左右，足可見唐軍的戰鬥力非同一般。
就在李賢浮想聯翩的時候，遠遠傳來黃門聲音：“宣、揚州大都督、右衛大將軍、沛王李賢覲見！”
聲音口口相傳，一浪接著一浪，傳到太極殿廣場上。
李弘道：“六郎，走吧！”
李弘昂首挺胸，邁步走向太極殿。
李賢緊隨其後。
太極殿內，李治揹著手，他像雕塑般，背對朝臣，面對丹墀，一動不動。他閉上了眼睛，竭力掩飾著心中的憤怒。
文武大臣井然有序地站立兩班，鴉雀無聲。
李賢也以為這是一場私下的會見，沒有大臣在場，可沒有想到進入大殿內，居然有數十上百位大臣。
李弘倒是習慣了這種情況，來到殿前距離李治莫約十數步，躬身道：“拜見陛下，陛下聖安！”
李賢非常緊張，他還真沒有經歷過這種場面，事實上，李賢本尊還沒有正式參加過朝會，見過的大臣屈指可數。
李賢躬身道：“兒臣拜見父皇！”
李治彷彿沒有聽見李賢的聲音，反而是負在背後的手，又握緊了。
中書令戴至德的眉骨陡然一跳，眼睛的餘光望著身邊的眾臣，眾臣皆屏聲斂息，暗自戒懼。
李賢經過初期的慌亂，慢慢冷靜了下來。
李治現在準備公事公辦，他就不能在朝臣面前失了顏面。
李治皇帝轉過身來，目光如電，落在李賢身上。在他看到李賢滿臉血汙，鼻青臉腫的樣子，心中一震動，表面上不動聲色，目光反而越來越犀利。
李賢絲毫不為所動，眼觀鼻，鼻觀心，神色肅然。
李治陰沉著臉，沉聲道：“李賢！”
戴至德垂著兩道壽眉，閉目養神，彷彿天子的憤怒與他毫無干礙。
李賢神色淡然道：“兒臣在！”
李治看著李賢，咬牙切齒，低聲嘶吼：“檢校秘書監、太子賓客、左散騎常侍、弘文館學士，世襲周國公，說殺就殺，你真是朕的好臣子。”
李治很生氣，在場所有的人都看出來了，除非是瞎子。
李弘看到這裡大急，他正準備替李賢說話。
戴至德給李弘使了一個眼色，李弘只好閉緊嘴。
李賢從容不迫地道：“臣蒙陛下不棄，白旌黃鉞，都督揚州，撫三軍，鎮外夷，誅逆臣，本分所繫，不敢當陛下謬讚！”
李賢話音剛落，滿朝大臣皆暗暗咂舌。
“沛王真勇！”
李治怒極反笑：“朕倒是健忘了，幾時說賀蘭敏之是逆臣？”
李賢抬起頭，毫不畏懼地與李治對視，加重了語氣：“陛下，賀蘭敏之，確係逆臣。”
李治憤懣地痛斥道：“擅殺勳臣，巧言令色，李賢，你的眼中，真的還有朕嗎？還有朝廷嗎？還有社稷綱常嗎？”
李治皇帝的質問一句比一句重，滿朝文武，一個個低頭閉氣，不敢抬頭。
李賢毫不畏懼，迎著李治憤怒的目光：“兒臣誅敏之，乃為國事，非為一己之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