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還能依靠誰
長安城，朱雀大街上，東宮太子李弘的馬車裡。
李弘望著對坐著的李賢道：“六郎，莫怕，有為兄在，為兄一定保你！”
李弘這話說得有些底氣不足。
兩年前，武皇后給太子李弘選太子妃，武皇后最中意的人，是衛尉少卿楊思儉之女。
衛尉少卿楊思儉是隋朝司隸校尉楊綝的兒子，楊綝則是隋朝司空楊恭仁的二弟，納言楊達的侄子，而楊達就是武則天母親楊蓉的父親，武則天的外公。
楊思儉是武則天的表兄，準太子妃楊氏則是武則天的內侄女，當然，賀蘭敏之也是楊氏的表兄，要不然，楊氏不可能與賀蘭敏之有接觸的機會。
賀蘭敏之將楊氏騙到家中玷汙，這可算是奇恥大辱，可因榮國夫人楊蓉求情，加上李治偏袒，此事不了了之，準太子妃楊氏，改嫁給了賀蘭敏之。
李弘雖然深受李治喜愛，但卻不為武則天所喜，他說話的時候，顯得沒有底氣。
“太子殿下，臣弟有一事相求！”
“六郎但說無妨！”
李賢道：“我大唐以法治國，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臣弟自知難以倖免，身後之事就託付太子殿下了……”
李弘拉住李賢的手道：“六郎，不要說了！”
“不說，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李賢道：“還有兩個月就是令月的生辰，賢作為兄長，為令月準備了一個禮物，本想給令月一個驚喜，現在只能委託太子殿下轉交給令月了！”
李弘道：“六郎……”
“郭懷亮！”
“門下在！”
“馬上回府，將賜書園本王準備的禮物取過來！”
“遵命！”
郭懷亮走後，李賢道：“這個郭大郎，乃安西都護，陽翟公郭孝恪之後，機智聰明，勇敢果毅，有魄力，太子殿下若是用得著他，賞他一口飯吃！”
李弘的眼睛有些紅了：“不要說了！”
李賢對自己有著清醒的認識，現在想要在李治和武則天面前耍花招，他自認為沒有這個本事，可是忽悠一個五六歲的孩子，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事實上，太平並不是李令月的封號，而是在她八歲的時候出家道士的道號，按封地的為名號的原則，李令月的封地在長安，萬年縣和長安縣都有她的封地，她應該是長安公主，而不是太平公主。
有李令月求情，那也可以立於不敗之地。
馬車緩緩向太極宮行駛而去，過了一刻鐘，郭懷亮抱著一個碩大的包裹而來。
“大王，太子殿下！”
郭懷亮將包裹開啟，露出一隻狐狸，這隻狐狸通體雪白，沒有一根雜毛，這隻狐狸栩栩如生，外皮就是真狐狸皮，裡面用棉花填充而成，眼睛是用墨玉打造而成，裡面有香料，本來李賢是想做一隻大熊貓玩偶，只不過大熊貓太大，讓李令月抱著玩有些沉了。
李賢只好退而求其次，製作了一隻狐狸玩偶。
李弘此時的心情並不好，接過狐狸玩偶，讓人轉交給李令月。
“謝謝六兄！”
李令月侍女上官婉兒的幫助下，爬上馬車。
她還是第一次收到李賢的這樣的禮物，顯得非常開心，李賢不是沒有送過李令月禮物，要麼金銀首飾，要麼時令蔬果，或者肉。
李令月對於這些禮物都不太喜歡，相反這個狐狸玩偶，讓她非常開心。
“六兄，我一定替你向阿孃求情！”
李弘的眉頭擰成一個“川”字。
李令月笑道：“六兄不要怕，若是賀蘭敏之沒死，這事還真不好辦，可是他已經死了……”
李弘聽到這話，恍然大悟道：“孤白活了這麼多年，還沒有令月看得通透！”
李賢淡淡一笑，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
長安皇宮，立政殿。
與歷朝歷代的皇后寢宮有所不同，現在大唐的皇后寢宮叫立政殿，而不是什麼椒房宮或坤寧宮之類。
李淵時期在武德殿舉行朝會，但是李淵並沒有立皇后，玄武門之變後，李世民繼位以後，把朝會搬到太極殿，長孫皇后就在立政殿居住，現在立政殿這個宮殿成了皇后的寢宮。
武則天很忙，每天都比李治這個皇帝還要忙。
十年前，李治因為身體原因，開始讓武皇后處理朝政，隨後二人產生分歧，於是，在六年前，李治暗命上官儀推動廢后事件，武則天與李治的矛盾，也公開化。不過武則天更勝一籌，她開始正式垂簾聽政。
武則天畢竟是女人，很多事情不方便，李治可以光明正大的動用幕僚班底，協助處理政務，可武則天卻沒有這個機會，也沒有這個機構。
現在的宮廷內，武則天任用的人是尚衣局的四衣，尚衣局本來就是為皇宮製造衣服的部門，在無人可用的情況下，武則天從尚衣局抽調了四人，分別是葉紅衣、薛白衣、趙藍衣、顧紫衣四人，在上官婉兒這個內相上臺之前，這四衣才是武則天的心腹助手。
上官婉兒現在才七歲，還是太平公主身邊的侍女。
現在正是多事之秋，上個月，吐蕃興兵攻陷西域白州等十八個羈縻州。又與于闐聯合攻陷龜茲撥換城（今新疆溫宿），至此，大唐在西域的統治被徹底動搖。
朝廷甚至出現了不同的聲音，要放棄安西。
這讓武則天非常生氣，因為要放棄安西的人，正是武則天的臨時盟友，山東貴族集團，他們要放棄安西，也就意味著關隴貴族徹底失勢。
武則天自然不會同意這個決斷，大唐犧牲萬千將士這才拿下來的西域，為什麼要放棄？區區一點挫折算得了什麼？
不過，要統一思想，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畢竟這牽扯到巨大的利益。
李弘和李賢還沒有來到皇宮，位於立政殿武則天就接到訊息。
“你說什麼？賀蘭敏之死了？”
武則天正在批閱奏摺的筆，墨水直接滴在奏摺上，形成一個偌大的紅點。
葉紅衣向武則天彙報：“皇后娘娘，沛王殿下正在芙蓉園遊玩，周國公向沛王索要馬球隊，被沛王所拒，周國公對沛王口出惡言，沛王大怒甩刀誤傷，傷重不治而亡……”
武則天感覺頭大無比。
她其實比任何人都想殺掉賀蘭敏之，不過賀蘭敏之不值得她像對付魏國夫人賀蘭氏一樣，毒殺。
毒殺這種事情，可一可二不可三。要不然，賀蘭敏之活不到現在。
可問題是，李賢殺了賀蘭敏之，這是武則天最不願意看到的。
還沒有等武則天想出對策，門外就傳來宮娥的稟告：“皇后娘娘，榮國夫人求見！”
現在可以制約武則天的人不多，李治算是一個，另外一個就是武則天的親生母親榮國夫人楊蓉。
別看楊蓉有九十歲高齡，在武則天看來，楊蓉就是一個被豪門家族養廢的大小姐，一個老小孩子，九十年都活到狗身上了。
這些年，武則天並不容易，她將近一半的精力，都要應付楊蓉這個不省心的母親。
當年太子妃事件，楊蓉就是幕後推手之一。
準太子妃楊氏就是楊蓉的內侄孫女，楊蓉邀請楊氏去她的府上，楊氏能拒絕這個老姑奶奶的邀請嗎？
“不見……”
武則天對楊蓉早已沒有半點母女之情，在她看來，自己是倒了八輩子，才會成為楊蓉的女兒，這大半輩子都是給楊蓉擦屁股。
“滾開！”
楊蓉雖然九十歲的高齡，身子倒還硬朗，手中的柺棍，舞得虎虎生風，打得立政殿的宮娥和宦官，狼狽不堪。
就連武則天信任的四衣之一的顧紫衣，也被楊蓉打得額頭鮮血直流。
武則天霍然起身，指著楊蓉道：“鬧夠了沒有！”
楊蓉被武則天呵斥，反而害怕起來，當然只是短暫的恐懼，馬上就被憤怒取代：“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今天你必須給我一個公道！”
“哼！”
武則天淡淡笑道：“想要公道，你應該去大理寺，而不是來到立政殿胡鬧！”
楊蓉呆了一呆：“我就去大理寺，我就不相信，這大唐還沒有說理的地方……”
“榮國夫人！”
武則天揮揮手，立政殿內的宮娥和宦官，紛紛退下。
楊蓉看著越來越近的武則天，心中有些虛了：“你做什麼？”
“賀蘭敏之死了，他已經死了。”
武則天淡淡地笑道：“就算讓賢兒償命，他還是死了，你以後還能依靠誰？”
楊蓉的眼神有些黯淡。
武則天接著道：“賀蘭敏之是一把對付本宮的好刀，可惜啊，這柄刀折了，一把折了的刀，沒有半點存在價值，你可以去找陛下，看看陛下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