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真假美猴王
是夜,弦月皎潔、星河璀璨。
王文在西廂書房內吃過宵夜之後,吩咐金九清空西廂的所有僕役、封鎖西廂門,未得到他的召喚,任何人不許踏入西廂房一步。
金九依言,給王文送來一大壺熱茶和一大桌吃食之後,迅速清空了西廂內所有丫鬟和小廝,併火速調遣一隊精銳的鎮魔衛入府,親自帶人把守西廂門……
他的做法雖說有些勞師動眾、小題大作之嫌,但底下人做事慎重、仔細是好事,王文自然不會去糾正他。
待到西廂房內清空後,王文捧著一碗熱茶端坐在燈火通明的書房內,悠然的閱覽著一本混坤真人起手批註的《南華經》。
直到月上中天,月華與陰氣雙雙攀升到一日之間的最高點時,他才不慌不忙的呼喚出山神令,心境靜謐而鬆弛的,用意念按下了【陰神:日遊(+)】這一欄的那個加號。
【功德-5400】
霎時間,無窮玄奧的天地至理好似湧泉般在他腦海深處冒出來,引領著他的心神飛上青冥、暢遊九天。
鬼仙之道再沒追求,終歸也還是沾個“仙”字兒,參悟的同樣也是天地大道。
只不過大道三千,多數修行者皆只取一瓢。
而鬼仙之道,取的就是那最沒追求的一瓢。
好在,王文修的並不只是鬼仙之道。
他所修其他道,也都在跟著白嫖……
他的心神,自由自在的在天地之間翱翔。
但旁人,卻只能看到西廂上空的天光間亮得好似破曉,而蕩魔將軍府……準確的說,是以西廂房為中心點的方圓十數里內,都突然間暗了下去。
明明是沒有半分陰雲遮擋星河,卻突然間黑得好似那似月黑風高之夜。
守在西廂門外的金九等人看得更分明,就見西廂房上空無數灰色的氣流好似狂風呼嘯般蜂擁而至,迅速形成了一個漏斗狀的氣卷垂直落到了書房之上,而後虛空之中憑空墜落大量泛著淡淡瑩潤光輝的清澈雨露,滴落漏斗中心。
“嘶!”
水兵營內,白子墨從水面露出頭來,吐著蛇信子膽戰心驚的仰望著西廂房上空,心神被那股激盪的無形偉力覆蓋,滿心的驚惶,就如同它還是一條懵懵懂懂的小白蛇時,面對那突如其來的電閃雷鳴、傾盆大雨時的感受。
此時此刻,它竟也有了和王文一樣的疑問:‘靈氣復甦不是才三年半嗎?怎會有如此厲害的人物?’
好在,那股激盪的無形偉力來的快、去得也快。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西廂房上空的動靜,就便漸漸歸於平靜。
王文那在青冥之間自由自在翱翔的心神,也被迫戀戀不捨的回到了這具沉重的軀殼之內。
他平復了許久,陰神出竅,一躍至青雲之上,而後鋪天蓋地的放出神念,籠罩數十里天地!
此時他的陰神,功德金光內斂,渾身上下再無半點透明虛幻,面目衣袍皆與生人無異,外人若無法眼在身,絕難看破他的虛實。
以神念籠罩數十里天地,靜心感知的變化許久,他才收回神念,循著自己的神念信標,心神一動,他的陰神便消失在了揚州城上空。
下一秒,他的陰神出現在了黃山光明頂山神廟大殿之內。
霎時間,地祗神的氣息勾動神像記憶體積的香火之力,化作一股堂皇的明光,貫穿山神廟、照亮黃山神宮。
黃山神宮內日夜顛倒、熱鬧若廟會的數萬陰魂,瞬間便明悟是山神老爺駕臨,齊齊朝天揖手:“拜見尊上!”
“爾等不必多禮!”
王文的聲音在神宮內部響起,宏大似雷鳴之音。
但當坐鎮神宮內處理神廟事務的季良與陳鋒驚喜的追出神宮之時,山神廟內早已沒有了王文的身影。
不過瞬息之間,王文的身影便已然出現在了會稽黃山神廟之內。
時隔近一年,當初一片死寂的會稽城內已經有了些許人煙,但眼前的黃山神廟卻依舊破敗得瓦不蔽體,很顯然,這些重回故里的會稽百姓,沒什麼心思來修繕這座山神廟。
此處王文一直沒有派鬼神前來主持,只因此地神宮內關押的那些冤魂怨氣太重,昔日他消耗功德化解掉他們身上的大半怨氣後,便令其保持沉睡狀態,騏驥透過時光和香火之力慢慢沖刷掉他們心頭的怨氣……
而今,他分身有術,倒是可以啟動此間神廟,他親自過來主持。
他望著眼前這座殘破的山神廟,視界之中浮起山神令。
【黃山神(顯聖義勇武安威靈公)】
【功績:64562】
【陰德:5250】
【功德:4163】
【陰神:返虛】
【神宮:黃山神廟、徐州都城隍廟】
【百家:太乙救苦護身妙經(四重天)(+)、九劫歸元體(六重)、大海無量神功(九重)、閃電奔雷拳(圓滿)、掌心雷(圓滿)、六合大槍(出神入化)……】
反虛境,偽仙之境!
……
五日後,馬風返回揚州蕩魔將軍府,面呈淮南道運轉使司勾結妖魔的證據於堂上。
事情可大可小,淮南運轉使顧越的次子,豢養了一批邪道妖人,暗中調取各府死囚修行邪道妖法……
往大了說,殺人償命,以人做資糧修行邪道妖法更是罪不容誅。
往小了說,不過是廢物利用罷了,這世道,連正常人都談不上什麼人權,更遑論死囚?
不過從一介沒有官身的官宦之家次子,卻能暗中調取各府死囚這個角度來判斷,顧越定然是知情的,至少也是默許了次子的行為。
大周開國之初,吸取前唐的經驗教訓,道一級不再設節度使,而掌管一道財賦徵收與轉運,還兼領監察地方官吏、審理刑獄、維護治安、舉薦賢能等事務的轉運使,逐步成為了實際上的地方最高長官,是實打實的封疆大吏。
即便其後在道一級,又增設了主管司法和監察的提點刑獄司(憲司)、主管常平倉的提舉常平司(倉司),以及主管軍事與民政的經略安撫司(帥司),分割運轉使的權利,但死死捏著財政權的運轉使司,依然是實際上的地方最高長官,三司皆以運轉使司為首。
王文很快翻看完了馬風帶回來的卷宗,心中有了計較。
他合上手裡的卷宗,敲著卷宗輕聲問道:“這裡邊……沒有你們的功勞吧?”
馬風偷偷觀察著他的神色,老老實實的叉手回道:“不敢欺瞞尊上,末將原本是尋思著給他們加點料,未曾想,他們並不需要末將多此一舉……”
王文笑了笑,輕聲道:“那就好!”
有些事,看破不說破。
比方說,他為什麼會將這件事,交給馬風的陰差營和洪澤湖水府去辦,難道真的只是看重了它們的偵查能力嗎?
“來人。”
王文低喝道。
一名鎮魔衛應聲快步入內,叉手行禮。
王文:“傳令三營,集結,有作戰任務。”
“喏!”
一聽到有作戰任務,堂下這名鎮魔衛立馬就跟打了雞血一樣,聲音陡然拔高的就跟公雞打鳴兒一樣。
待到這名鎮魔衛離去之後,王文再將目光投向一側的馬風:“你陰差營留下一百陰差坐鎮府衙,其餘陰差隨行。”
馬風叉手:“末將遵令!”
王文一擺手,馬風一躬身,化作一道金光退下。
王文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目光冷冽。
不多時,徐武聞訊急匆匆的趕來:“大哥,要去楚州了?”
王文明白他的意思,微笑道:“此行你不必隨行,踏實的替我坐鎮府衙便是。”
徐武一急,張口就欲再言語,卻被王文擺手打斷:“說了兄弟一場,你不想做的事,我不會逼你!”
徐武怒聲道:“大哥,你拿我徐二狗當什麼人?”
王文不緊不慢的抿了一口茶水,輕言細語道:“你是什麼人,我能不清楚數?行了,別一驚一乍的跟個沒見過世面一樣的土豹子一樣,區區轉運使司,還不配你我兄弟要死要活!”
徐武無言以對。
王文擺手:“忙你的去吧!”
徐武只能叉手退下。
……
翌日清晨,五百鎮魔衛全副武裝,分乘三船漕船逆水北上。
蕩魔將軍府的人馬一動,揚州城內立馬有數封口密信,偷偷摸摸的出城,快馬加鞭送往楚州。
卻不知道,他們的密信剛一出城,轉眼抄本就一字不差的出現在了王文的手裡。
“這個孟興懷,還真使得一手好舵啊!”
王文瀏覽著這些密信,饒有興致的點評道。
這些密信並非都是孟興懷一人送出的。
除去孟信懷的親筆信,還有揚州另外幾座衙門的堂官,以及兩個揚州官宦世家的家主的親筆信。
但只有孟興懷的親筆信,包含的資訊最多,也只有孟興懷的親筆信,態度最為堅決。
而且從立場上來看,其餘人頂多只是通風報信,而孟興懷卻是通盤佈局的共同謀劃者,密信中甚至有對他後續反應的預測以及應對策略……
“尊上,末將請命,回揚州給姓孟的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
王文還笑得出來,馬風卻已經憤怒的面目猙獰了。
“教訓?”
王文目光玩味的看了他一眼。
馬風垂下目光,不敢揣測他的心思。
王文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目光冷冽的把玩著縮小成鋼筆長的破曉槍。
片刻後,他忽然又笑道:“咱們搭個臺,唱一折子大戲咋樣?”
馬風單膝點地,叉手道:“請尊上示下!”
王文笑吟吟的說道:“這一折子戲啊,名叫真假美猴王。”
馬風毫不猶豫的答道:“末將願往!”
王文詫異道:“你聽懂了?”
馬風理直氣壯的搖頭:“末將不懂!”
“哈哈哈哈……”
王文大笑出聲,擺手道:“你聽不懂跟著添什麼亂?忙你的去吧。”
馬風心有不甘的看了一眼王文手邊那些密信,叉手道:“末將遵令!”
七日後,蕩魔將軍府的船隊即將進入洪澤湖水域,敖青親率水府上下百里相迎。
當日,王文等待許久的轉運使司的說客,也終於到了。
來的是個身穿便服、平平無奇的中年人,自稱姓劉、名正陽,乃一介草民布衣,但卻有五百巡檢司水軍駕樓船相隨。
王文親自出面,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劉正陽迎進座船船艙,和顏悅色的跟他磨了半個時辰的牙。
四下無人之際,劉正陽如同一位和藹的諄諄長者,不斷詢問王文的蕩魔將軍府有何難處,可有需要淮南道轉運使司“顧大人”幫襯提攜的地方,末了又話鋒一轉,輕言細語的勸說王文行事要“老成持重、三思而後行”,無論什麼事,都可以坐下來“慢慢談”,說著些“花花轎子眾人抬、多個朋友多條路”之類的言語。
就是絕口不提轉運使司剋扣蕩魔將軍府的那些糧餉,就好像他全然不知蕩魔將軍府此番興師動眾北上的意圖。
繞來繞去,其實就一個意思:別衝動、可以談!
但他不點破,王文也樂得跟他慢慢兜圈子。
直到劉正陽說的口乾舌燥,連尿都撒了三泡,王文才站起身來,不鹹不淡得丟下一句:“稍等片刻,本將軍上個茅房先”,而後在劉正陽的注視下,慢悠悠的走進茅房。
只是他前腳跨進茅房,陰神下一秒就出現在了揚州府衙大堂,孟興懷的眼前。
正端坐在大堂之上奮筆疾書的孟興懷,被突然出現在堂下的王文嚇了一大跳,面色狂變的失聲道:“王二虎?你不是去楚州了嗎?”
王文誠實的點頭:“對啊,特意回來殺你的啊!”
孟興懷的面色再度狂變,而後抓起驚堂木重重的一拍堂案,起身色厲內茬的怒喝道:“混賬,本官乃官家御筆親封的正四品揚州知府加銀青光祿大夫,王文,你要造反嗎?”
“皇帝待我還不錯,我造他的反幹嘛?”
王文詫異的笑道:“我只是單純的看你不爽,想宰了你而已!”
話音落下,擋在二人之間的堂案陡然炸開、一分為二。
大量衙役,聞聲一窩蜂的按著腰刀衝去大堂內,而後望見王文那張笑容滿面的臉,有那麼一瞬間,他們只覺得天都塌了!
天菩薩,你們神仙打架,別帶上我們這些小人物啊……
王文看了一眼為首的捕快都頭劉犇,很是熱情的招手道:“好久不見啊,三牛哥!”
劉犇按著腰刀的手劇烈的顫抖著,臉色蒼白的像死了三天一樣,聞言拼命的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哀聲道:“王將軍,別玩了,小的請您老人家去麗春院喝花酒好不啦?這回一定給您也點八個妞兒!”
“下次吧,眼下有正事兒呢……”
王文笑吟吟的答道,而後話鋒一轉:“既然大家都是熟人,那我就不多廢話了!”
他身形一閃,出現在顫慄如蝴蝶振翅的孟興懷身邊,在他驚恐欲絕的目光當中,似慢實快的伸手一把抓住他戴著烏紗帽的顱頂,輕輕巧巧的往上一提。
“啵。”
悶沉而乾脆的聲音,像極了拔紅酒瓶塞的聲音。
殷紅的鮮血像噴泉那樣噴起一丈多高,王文提著血淋淋的人頭,衝著一眾痴呆的衙役微微頷首道:“殺人者,蕩魔將軍府王文是也!”
一名衙役雙眼一翻,暈厥在地。
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