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快意恩仇
為示公平,王文從揚州府衙出來後,徑直去了那兩個揚州官宦世家的族地。
所謂官宦世家,便是家中世代都有人,或透過科舉、或透過蔭補出仕,並且透過大量任命家中子弟出任族地的中下級胥吏,壟斷地方權力、甚至架空地方父母官,其影響力雖然遠不及曾經計程車族和門閥,但卻是地方上極少數能和父母官掰腕子的重量級單位。
雖說背叛就好比綠帽子,不分深綠和淺綠。
但王文對這兩大官宦的痛恨,卻要還在孟興懷之上!
只因他昔日組建蕩魔將軍府時,因為黃興德那一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說法,他默許了揚州的官紳士商階層,將他的蕩魔將軍府作一塊新蛋糕。
而這其中,就數這些官宦世家切走的蛋糕最多。
雖然後來,他開創性的“新兵訓練”,將分出去的大部分蛋糕,都收了回來,重新洗牌……
但這和他王文有什麼關係呢?
他又沒有針對誰,難道那些世家子弟不成器,也能怪到他王文的頭上?
王文去的第一個宦官世家,是王家。
這個“王”,就是王二虎和他爹王強的這個“王”。
當王文的身影,突兀的出現在王家的水榭內,水榭內躺在一把雕花的紫檀木錦塌上,正在幾名美貌侍女的伺候下怡然自得的聽著花鼓戲的王家現任族長王世貴,也如孟興懷那般愕然了幾秒。
但人老成精,鬚髮都白了大半的王世貴,顯然要比孟興懷更審時度勢,眼見王文嘴角含笑、眼神卻冷冽得好似臘月間的晨霧般的模樣,心中便知,恐怕是送往楚州的密信走露了風聲……
“老爺子,好興致啊!”
王文自來熟一樣的隨手扯了一把椅子過來落座,饒有興致的打量著老頭身邊那幾個嫩得能掐出水來的青蔥少女,調侃道:“都這麼大把年紀了,還能一樹梨花壓海棠,果真禍害遺千年啊!”
“是二虎啊……”
王世貴像是沒認出他來那樣,恍然的說道,而後在幾名侍女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坐起來,而後揮手屏退水榭中的戲子和侍女,笑容滿面的說道:“老頭子若是還未老糊塗,這還是你第一次回家來坐坐吧?”
王文嘴角的笑意泛開,眼神中的惡意越發熾烈:“那你還真是老糊塗了,忘啦?我及冠那年,我義父不是領著我回來過一次麼?那次是回來幹嘛來著……噢,我想起來了,是回來求你這個老逼養的允我入族譜!”
王世貴就像是沒聽到他嘴裡的汙言穢語,繼續作恍然大悟狀:“你要不說,老頭子還真忘了此事,去歲重陽節後,老子頭便自作主張,將二虎你的名字錄入族譜……來人啊,還不快快取族譜來,給我們王氏的麒麟兒過目?”
水榭外候著的僕役聽到他的大吼聲,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王文不動聲色的看著老頭兒表演,心頭越來越滿意……來之前,他還很擔心,這老頭兒活得太久,看淡生死了,殺一具冢中枯骨,既沒有任何意義,也沒有任何的成就感?
此刻見到這老頭兒還有色心、還有如此旺盛的求生欲,他懸著的心,終於是放下來了。
不多時,一名鬚髮花白的老管家,便託著一本厚厚的泛黃族譜,步履穩健的沿著青石板小徑行至水榭外,躬身道:“老爺、王將軍,族譜送到!”
王世貴用眼角的餘光瞥了王文一眼,見他抱著兩條膀子,笑吟吟的瀏覽著水榭外的湖光景色,心頭再度一凜,大罵道:“還杵著做甚?還不快快滾進來,將族譜呈與我王家麒麟兒過目?”
老管家應了一聲,躬身入內,將托盤呈於王文面前。
王文拿起這本上年頭的族譜,不緊不慢的翻閱,輕聲細語道:“時間還算充裕,老頭兒你要不要再給底下人交代一下,讓他們克服克服,設法再去請百八十個厲害些的人物回來救場?就外圍這些爛番薯、臭鳥蛋,濟不了多大事啊。”
此言一出,水榭內正偷偷透過眼神交流的主僕二人齊齊一愣,而後額頭上立馬就浮現起了細密的汗珠……
“二、二虎這是何出此言啊!”
王世貴拼命鎮定,強笑著回應道:“咱們可一條根兒上長出來的藤蔓,老頭子豈能懷疑你?論起來,老頭子可還是你叔爺爺……”
“找到了!”
王文狀似驚喜的出聲打斷了王世貴的強行挽尊,他看著族譜上寫著自己名字的那一行,無論是頁面還是墨跡,都與前後無甚差別的記載,心悅誠服的感嘆道:“你們這些老東西,做事還真是未雨綢繆、滴水不漏啊,去歲重陽節後?是我升任淮南道蕩魔將軍之後吧?”
“一面未經過我的允許,將我錄入族譜,以示拉攏。”
“一面將我賣給轉運使司,增進和轉運使司的感情和聯絡!”
“好一個兩頭下注、一魚二吃!”
聽到王文赤裸裸的說出“賣給轉運使司”,水榭內擦著汗努力強笑的主僕二人,面容一下子就僵住了。
王文合上這本上年頭的族譜,輕輕放到手邊的圓桌上,未見他使力、也未見任何法術光芒閃耀,但這本厚厚的族譜,在落到圓桌上的一瞬間,突然化作一灘飛灰,徐徐飄散在了湖邊的微風中……
“我今天來,本來只想送一你人下地府的。”
王文不緊不慢的抱起兩條膀子,俯瞰著錦塌上的王世貴,笑呵呵的說道:“看在你們這麼用心算計我的份兒上,就勉為其難,附送你家十個名額吧。”
王世貴聞言急火攻心、雙眼暴突,張口就欲求饒。
王文卻輕笑著打斷了他的求饒:“可別想著糊弄我喲……”
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的敲擊自己的太陽穴:“我可是剛看過你們家的族譜,糊弄一個,我就多殺十個,殺到你這一脈斷子絕孫、死盡埋絕為止!”
說著,他頭也不回的揮手輕飄飄的劃過水榭外圍的院牆。
就聽到一陣好似放鞭炮一樣的“嘭嘭嘭嘭”悶沉爆炸聲,一顆顆血淋淋的人頭凌空飛起,好似乳燕歸林般齊齊朝著水榭這邊飛來,有序落在水榭之外,堆成了一座一人多高的京觀。
殷紅的鮮血,瞬間就了染紅了一大片地面。
王文收回手,依舊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樣:“要不然,你們再去找百八十個厲害點的人物回來,試試看能不能殺掉我!”
王世貴深深的望了一眼水榭外那座京觀,而後轉過頭來,用吃人一樣的目光目不轉睛的望著王文,捏著錦塌的雙手、青筋繃起……
王文笑眯眯的與他對視。
王世貴突然扭頭,噴出了一大口鮮血,面色驟然變得灰敗、慘然。
他掙扎著爬起來,跪在了王文面前死命的磕頭:“王將軍,老頭子我老糊塗了、鑄成大錯,罪該萬死、死有餘辜……”
王文隨手一指身畔的圓桌,圓桌上立刻出現了一尊巴掌大的香爐虛影,香爐之中插著一支清香,悠然的飄蕩著霧氣:“這一炷香燃盡,你若還不交人給我,那就只能我幫你挑了喲!”
王世貴聞言,絕望的癱軟在地,劇烈顫抖著的大口呼吸。
王文看著他這副模樣,心頭簡直比酷暑天灌下一口帶冰碴兒的快樂水要還爽。
他承認,他就是土狗,他就喜歡這種無腦低階的武力打擊報復。
……
當王文還在王家大院裡折磨王家人時,他現身府衙大堂、斬首新任揚州知府孟興懷的訊息,已經像是長了翅膀那樣,瘋傳整座揚州城了。
街頭巷尾,到處都在議論此事,人人都在力證斬首新任揚州知府孟興懷的人,就是蕩魔將軍王文。
有人說,王文好似嫡仙下凡那般從天而降,指著堂上的孟興懷大喝道:“呔,狗官,你的事情發了!”
有人說,王文手提兩把斬馬刀,從府衙大門一路殺進府衙大堂,手起刀落、手起刀落,殺的人頭滾滾、遍地殘屍斷肢……
還有人說,王文當時在府衙大堂見到府衙大堂見到捕快都頭劉犇,還笑呵呵的跟他打了招呼,喚了他一聲“三牛哥”,劉犇當時還求他別殺人了,說他請客去喝花酒,給王文點八個妞……只可惜,沒人信。
總之就是人人都說得有鼻子有眼,就好像他當時在場,全程親眼目睹。
坐鎮蕩魔將軍府的徐武,聽到這個訊息,驚怒交加之下一把掀了辦公桌,傳令留守揚州的所有將軍府鎮魔衛,全城緝拿真兇:‘自家大哥明明北上找顧越的麻煩去了,怎麼可能會出現在揚州,沒頭沒腦的做了孟興懷?還當眾殺?自家大哥若想要孟興懷死,他有不下九種辦法讓孟興懷死的稀裡糊塗、不明不白,犯得著把活兒幹得這麼糙?’
外人不曉得將軍府的底蘊有多深,他還不曉得嘛?
那陰差營和水軍營,都是擺設?
但他的軍令,還未傳出他的公廨,就被他給收了回來……就這個案子,怎麼看都不像是自家大哥親自做的,可他又異常瞭解自家大哥的脾性,越是不可能,就越代表這案子真有可能是自家大哥做的!
自家大哥如今那脾性,就咋說呢?
就是屬於你越賭他不敢幹什麼,他就非要梗著脖子幹給你看的驢脾氣!
就以這個案子為例,徐武無論從哪個角度來分析,都覺得自家大哥決計不該殺孟興懷。
只要不取孟興懷的性命,自家大哥哪怕是當眾把他毆打成殘廢呢?那都只是小事!
頂多官降個一兩級,再罰他兩三年俸祿!
這事兒官面兒上就算是過去了……
可自家大哥要是殺了孟興懷,那事情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往小了說,那孟興懷乃是正四品的朝廷命官、揚州父母官,殺他無異於是造反!
往大了說,那孟興懷才到任幾天哪?他連府衙大堂上那把椅子都還沒坐熱乎呢!剛一到任殺了他,那不是抽朝堂上那些大人物的大嘴巴子、抽龍椅上那位官家的大嘴巴子嗎?
朝堂上那些的大嘴巴子、官家的大嘴巴子,是那麼好抽的嗎?
可這個道理,只能是自家大哥自個兒明白。
但凡那孟興懷敢仗著自家大哥不敢眼下這個節骨眼上動他這一點,跟自家大哥對著幹,那他就必死無疑了!
朝廷、官家?
那朝廷再兇猛、官家再威風,那也山高皇帝遠不是嘛?
當初在黃山,自家大哥面對近在咫尺、佔據著絕對優勢的數萬白蓮教妖人,他都敢騎著牛、扛著槍硬往上衝!
他能被遠在天邊的皇帝和朝廷唬住?
連徐武這個旁觀者,都覺得荒誕!
‘假如這個案子真是大哥做的……’
徐武迅速通盤捋了一遍,很快就得出一個他自認為靠譜的結論:‘那肯定就是姓孟的勾搭上轉運使司了,否則大哥不會這麼著急的趕回來做了他!’
但他仍舊感到不解,在揚州這片地界上,自家大哥要想做了孟興懷,那是多簡單一件事?
無論是出動陰差營,還是出動水軍營,都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做了孟興懷。
就算是殺雞不用牛刀,可哪怕是出動他徐二狗呢?他也有不下九種辦法,能把這活兒幹得讓人查不到他們將軍府頭上。
大哥怎麼會偏偏就選了最蠢、最糙的一種辦法呢?
還當著眾人的面,和劉犇打了個招呼,喚了他一聲“三牛哥”,那不是坐實自己的身份嗎?
大哥也沒說過,他想造反吶?
徐武百思不得其解的一面派人摁下城內的流言蜚語,一面思索自家大哥這麼幹的道理。
結果他才剛剛把手下人派出去,就又收到了自家大哥現身王、陳兩家,大開殺戒的訊息……
這懵逼了許久,忽然就輕鬆了。
但並不是他已經能肯定,這事兒必然不是自家大哥所為。
相反,他已經異常相信,這些案子就是出自自家大哥的手筆!
只不過,王、陳兩家的案子,已經徹底把水攪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