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誰家還不供奉幾尊神佛?
噗!
裴元只覺得一口老血湧上喉頭,差點當場噴出來。
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離譜的人。
“你不生氣,老夫要生氣了!”
裴元吹鬍子瞪眼,咆哮出聲。
“我罵你,你就得生氣!”
這話說出口,他自己都覺得有點不對勁,可眼下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今天這口氣要是不順過來,他怕是要被活活憋死在這養心殿外。
沈牧看著他這副快要抓狂的樣子,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裴元看著這笑容,他覺得很無力,很滑稽。
自己像個跳樑小醜,聲嘶力竭地表演,可人家根本就沒把你當回事。
他頹然地垂下手臂,不說話了。
周圍的罵聲,也漸漸稀落下來,所有人都看著這詭異的一幕,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等到場面徹底安靜下來,沈牧才收斂了笑容,往前走了兩步,站到裴元面前。
“老裴啊!”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道……“我們現在站的這片地,住的這大宅子,領的這份俸祿,晚上能安安穩穩地抱著媳婦睡覺,能有閒心在這兒爭個你對我錯……這一切,都是誰給的?”
“是那些我們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邊關將士,用他們的命,換來的。”
“我們對他們好一點,讓他們死了之後,能有個地方受後人一炷香火,不應該嗎?”
“沒有這些將士在前面豁出命去,用血肉築成長城,擋住鐵勒人的彎刀,你們哪有這安生日子過?怕不是早就成了人家的刀下鬼,家裡的妻女都成了別人的玩物!”
這番話,沒有一句髒字,卻比任何辱罵都來得更加誅心。
剛剛還氣焰滔天的官員們,一個個都低下了頭,臉色變幻不定,誰也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裴元渾身一震,嘴唇哆嗦了幾下,最終卻只是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
隨後猛地把頭轉向一邊,一副倔強模樣。
典型的老頑固。
沈牧心裡暗笑一聲,知道對付這種人,光講道理是還不夠。
他也不惱,繼續不緊不慢地說道:“老裴,你以為,給陣亡將士立碑祭祀,就只是為了讓他們死後風光?格局小了!”
“這是在給全天下的百姓,樹立一個正確的榮辱觀!”
“告訴他們,什麼人,才是真正值得尊敬的!是為國捐軀的將士,而不是咱們這些耍嘴皮子的文官!”
“將士們,就像是活生生的守護神,用他們的血肉之軀,守護著大夏的萬里江山,守護著上京城的你我他!”
說到這裡,沈牧話鋒一轉,臉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我問你,老裴,你平日裡拜不拜神,求不求佛?求不求他們保佑你官運亨通,子孫平安?”
裴元一愣,下意識地點頭。
這天下,誰家還不供奉幾尊神佛?
“那你告訴我,那些泥胎木塑的神佛,能不能真的保佑你?能不能在你危難的時候,顯靈救你?我不知道!”
“可我知道!”
他伸手指了指北方,大聲說道:“那些在邊關浴血奮戰的將士們,是實實在在保護著我們的人啊!他們才是大夏真正的神!不拜那些虛無縹緲的,難道連這些活生生的、用命保著你的神,都不該拜一拜嗎?”
這一番話說完,全場死寂!
裴元整個人都愣住了,他目瞪口呆地看著沈牧。
是啊……
神佛虛無,可將士們的守護,卻是實實在在的!
這個道理,他讀了一輩子聖賢書,怎麼就從來沒想透過?
他一直認為,將士赴死是天職,是本分,卻從未想過,這些將士們是真正保佑了他們的人啊。。
他知道,沈牧說的是對的。
可是……讓他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承認自己錯了?
他這張老臉,往哪兒擱?
沈牧看著裴元那副既震驚又糾結,想認同又拉不下臉的表情,心裡樂開了花。
他嘿嘿一笑,湊到裴元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行了啊老裴,鴨子死了嘴巴還硬呢。”
“大方點承認又能怎麼樣?顯得你明事理嘛。”
“再說了,北征在即,陛下這是在收攏軍心,這紀念碑,你就算今天跪死在這兒,陛下也非修不可!你這是何苦呢?”
“而且,咱倆怎麼說也算是朋友一場,你這麼搞,讓我也很難辦的嘛!”
最後那句話,沈牧說得輕飄飄,可聽在裴元耳朵裡,卻不亞於一聲驚雷。
這小子,三言兩語,就把一場朝堂之爭,說成了朋友間的意氣之爭!
這要是傳出去,他裴元一輩子的清名還要不要了?
裴元渾身一僵,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著。
他深吸一口氣,,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可是……倫理綱常……”
這是他最後的陣地,也是他作為文臣之首,最後的體面。
“倫理綱常?”
沈牧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直接打斷了他。
“老裴,你跟我說說,是你的倫理綱常重要,還是邊關幾十萬將士的命重要?”
裴元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怎麼回答?
說倫理綱常重要?
那他就是置幾十萬將士性命於不顧的冷血之徒!
可要是說將士的命重要……
那他今天帶頭在這裡跪諫,又算什麼?
自己打自己的臉嗎?
沈牧根本不給他思考的機會,往前逼近一步。
“我告訴你什麼叫真正的倫理綱常!”
“陛下給足了將士們死後的哀榮,將士們才肯心甘情願地為大夏去死!為陛下賣命!這叫君臣之義!”
“將士們用命換來太平,咱們這些做官的,享受著這份太平,就該記著他們的好,感念他們的恩!這叫天地良心!”
“至於陛下……”
“將士們是我大夏的保護神,陛下拜一拜自家的保護神,祈求他們保佑我大夏旗開得勝,又有哪裡違反了倫理綱常?”
一番話下來,整個養心殿外,鴉雀無聲。
之前還義憤填膺的幾十名文臣,此刻全都成了啞巴,一個個低著頭,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是啊……
保護神!
誰敢說不該拜?
誰敢說拜了就是壞了規矩?
那不是等於說,自己不希望大夏打勝仗嗎?
這頂帽子,誰戴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