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總櫃
薛家的根基在九江,但淮安乃是薛家將勢力往北直隸滲透的最前站,經過十幾二十年的苦心經營,盈豐米行在淮郡雖然還不夠資格與本土的大糧商掰手腕子,但躋身前十乃至前五還是不成問題的。
沈坤家身為淮郡大族,自然知道盈豐米行,但薛家竟然會如此短視?在當前形勢下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抗拒官府?
這次淮安府號召富戶鄉紳捐資助餉,雖然不是強迫性的,但和強迫也沒什麼兩樣,薛家不出錢出糧,等於是不給知府衙門的面子,同樣也是不給他沈坤和狀元軍的面子!
區區一介商賈,哪來的如此膽量!
“據說盈豐米行在淮郡的大管事在高郵被倭寇殺了,如今盈豐米行的七八個大掌櫃群龍無首,不敢擅專。”
沈坤微微一笑,如此倒還能說的過去,所謂的大掌櫃畢竟是東家僱傭而來的管事,沒有東家或者主事人發話,他們並沒有權力替東家捐銀捐糧,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盈豐米行身為淮郡的大糧行,大掌櫃的就算替東家做主捐個幾千石糧食又能算得上什麼大事?想來這個薛家主子對手底下的大掌櫃積威太甚啊。
不過這些都是小事,薛家在淮郡的主事人既然被倭寇殺了,那麼薛家自會再派人來主理淮郡的糧食經營,到了那個時候,新的主事人只要不蠢,理應知道該怎麼做,否則的話沈坤覺得盈豐米行在淮郡的所有鋪子也離關門不遠了。
沈坤料算的不錯,正當狀元軍用募捐得來的錢糧招收鄉勇,擴充軍力的第三天,已然臨近尾聲的時候,薛仁學已然千里迢迢到了淮安。
此時在寶應已然搶飽掠足了的豬山一郎已然率領近五千倭寇朝淮安方向進發,兵鋒直指狀元軍新城駐地!
淮安盈豐米行總號內,被召集而來的十來位分號大掌櫃木然垂首,吶吶無言。
薛仁學的臉色很難看,官府募資讓狀元軍擴編是為了擊退即將犯境的倭寇大軍,淮郡的所有富商豪紳捐銀的捐銀,納糧的納糧,盈豐米行卻是一毛不拔!
淮郡最大的糧商徐世蔭也不過捐了五千兩銀子和五千石糧食,加起來也就不到一萬兩白銀,盈豐米行哪怕只捐五千石糧,也足以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但是區區五千石糧,十幾個大掌櫃竟然沒人敢自己做主?簡直讓薛仁學難以想象。
薛仁學甚至可以用屁股去想想都知道一旦盈豐米行不出一錢不納一粒糧的訊息傳出去之後,盈豐米行的聲譽將會遭受何等重擊,估計都用不著官府出手,盈豐米行就得被淮郡百姓的口水給淹死,最後灰溜溜的滾出淮郡。
但薛仁學心裡也知道這件事其實真要說起來也不能怪這些大掌櫃,要怪也只能怪他那個身為淮安總櫃的族兄薛仁懷。
因為薛仁懷曾經有過嚴令,任何一家分號的糧食除了轉運之外,調急糧食超過三百石都要在總號進行報備,這裡麵包括向官府的捐納也包括糧鋪的賑濟災民!
這其實也和上次陝西大災有關,前年大地震,無數災民湧入大明各地,淮安自然也不例外,當時薛仁懷並不在淮安,也是官府要求糧商出糧賑災,於是十幾位大掌櫃自己合計,每家分號拿出兩千石糧食設定粥篷,等到薛仁懷趕回淮安的時候,盈豐米行已然賑濟糧食近兩萬石!
兩萬石糧食並不算多,但是在大災之年天下盡皆缺糧,北方和盈豐米行接觸的幾家大糧商就等著盈豐米行的糧食北運,好趁機大賺一筆,按照往年的成例,盈豐米行這次需要備糧三十萬石,然而薛仁懷之所以離開淮安就是因為儲糧不夠,所以去了其它州府轉借籌措,好不容易湊了十來萬石糧食,補上了缺額,結果下面的大掌櫃自作主張賑濟兩萬石……
薛仁懷豈能不氣!於是定下了這麼一條規矩。
薛仁學其實很清楚薛定下這條規矩的原因,十有八九是薛仁懷覺得自己的威信受到了挑釁,畢竟他才是薛家在淮郡的總櫃,下面的人不等他這個總櫃的號令便擅作主張,豈非是不把他這個總櫃看在眼裡!
區區兩萬石糧食而已,而且有官府的倡議在先,就算薛仁懷當時在淮安,他也擋不住這等大勢,只不過現在薛仁懷已經死了,說這些已經沒有半點意義。
現在薛仁學需要做的事情是彌補,他絕對不能讓淮郡的百姓指著盈豐米行的脊樑骨去罵,也不能讓知府衙門和沈坤對薛家不滿。
“準備兩萬石糧食立即送去知府衙門,只當是亡羊補牢,為時不晚!”薛仁學淡淡的吩咐了一句,真要說起來,薛家這些日子也確實是在走背時。
李彬倒臺牽扯到薛家,薛家為此要付出七十萬兩銀子才讓錦衣衛饒過薛家,如今薛家不但現銀幾近斷絕,還欠了四十五萬兩的鉅債,想要在不傷及薛家根本的情況下償還這四十五萬兩銀子,薛家起碼要三五年!
這個時候的薛家莫說經不起大浪的衝擊,就算是碧波萬里,薛家也只能小心翼翼的駕著船來穩步前進,而淮安就是重中之重,絕對不能有絲毫的閃失!
“雷掌櫃。”
盈豐米行駐淮安府城大掌櫃雷山平連忙起身道:“少東家。”
薛仁學壓了壓手讓雷山平坐下,道:“薛某這段時間會一直待在淮安署理糧務,但是薛家的重心終歸是在九江,淮安總歸需要一個能全權擅專的主事,雷掌櫃行事沉穩,當為這淮郡總櫃的不二之選!”
雷山平微微一怔,眼中流露出一縷難以置信的光芒,淮郡總櫃的位置何其重要,甚至可以說這個總櫃掌控了薛家近乎兩到三成的財權,一向都是薛老東主安排薛家子弟擔任,何時輪到過外人?
不過雷山平也僅僅只是錯愕了幾個眨眼的功夫,當即躬身拜道:“少東家如此信重老朽,老朽豈敢不盡心盡力!以報少東家恩遇。”
其餘掌櫃的都無比羨慕的看向雷山平,大家以前都是平起平坐的大掌櫃,如今雷山平一躍成為總櫃,在沒有薛家人主事,老東家和少東家很少涉足淮安的情況下,雷山平的話對於他們這些分號掌櫃而言就是天憲!
薛仁學點了點頭,讓雷山平成為淮郡總櫃其實也是迫不得已,薛家在祖地有自己的商學,哪些年邁退下來的大掌櫃基本都會被聘為薛家的供奉,在祖地教授薛家子弟商學之道。
但是商之一道何其博大精深,遠遠不是會算算帳就夠資格成為賬房或是掌櫃的,薛家這一代從族學當中脫穎而出的也不過寥寥數人而已,這些薛家核心族人基本上都如薛仁懷一樣,坐鎮一方!
比如坐鎮廣西的總櫃薛仁勝,坐鎮廣東的薛仁德,坐鎮暹羅的薛仁福,坐鎮安南的薛仁華……
薛仁懷死了,薛家根本就沒有哪位子弟能拿的出手來淮郡這座運河之都鎮守,就算勉強提拔一個來,能不能服眾還是小事,怕就怕被下面的掌櫃看輕了去,從而欺上瞞下,如此一來淮郡的生意必然會受到影響,這也是薛仁學最不願意看到的局面。
所以提拔雷山平基本上可以算作是不得已而為之,雷山平是他爹這一代最早追隨薛家的一批大掌櫃,論資歷足以服眾,論能力更不會輸給已經死了的薛仁懷,論對淮郡市場的掌控程度更非薛仁懷所能及,如此之人,自然是淮郡總櫃的不二之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