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倭寇
淮安地處黃海之濱，扼漕運之咽喉，有‘運河之都’之稱，歷來都是漕糧轉運重要樞紐，淮安不穩，天下漕運為之震動！
自嘉靖三十一年倭寇肆虐浙江始，至嘉靖三十五年末，倭寇大規模侵入大明腹地，劫掠江南、江北、浙江、福建、廣東等地近三百次，百姓聞倭色變，舉家遷移內陸者不知凡幾。
薛家身為九江府大糧商之一，糧食轉運主要有三條路線，一條是海路。
薛家在安南、暹羅等地收購上來的糧食會入海北上一路直入天津，然後自有北方糧商收購之後販往遼東，不過大明海禁時斷時續，若是禁海，按照民間片板不得下海的祖訓，薛家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會選擇海路，但如此一來，光是要繳納的好處和庇護銀就會讓海路轉運的成本高漲，實在是很不划算。
當然走海路最讓人提心吊膽的不是官府的盤剝和澎湃的巨浪，而是猖獗的海盜，也就是倭寇，不過在嘉靖三十一年前，倭寇雖然肆虐海上，但侵犯大明沿海的次數屈指可數。
然而自三十一年後被逼的走投無路的倭寇悍然在浙江登陸，發現大明的衛所兵孱弱的如同婦人一般時，對大明心底的那最後一絲畏懼也徹底消失無蹤。
隨之而來，但凡在日本國鬥爭中失敗，還是海上討生活中被擊敗的武士、海賊，還有大明沿海地帶生活無著的漁民以及朝鮮等地的悍匪紛紛加入倭寇的行列，將大明當成了一塊隨時可以撕咬的肥肉，時不時登陸咬上一口。
從此浙江、江南江北便成了倭寇縱橫肆虐的重災區。
也是自那時起，薛家的海上糧運幾乎斷絕，千里迢迢從東南收來想要走海路販運的糧食，最終只能是虧本。
虧本的生意沒有那個商人願意幹，薛家自也不會例外，自打嘉靖三十一年之後，薛弘就收縮了海路運輸，這六七年間最後一次走海路還是因為王兆柏想要對付馬家給了薛弘批文，否則就算借薛弘十個膽子，他也不敢讓數十萬石糧食冒著被倭寇劫掠一空的風險走上海路。
薛家的第二條水路走的是長江，也就是將南方靠近各水系的府州糧食透過各條水路轉運到九江，然後轉賣給北方的糧商，輸送進北直隸、山西等地，這條線是薛家維持了數十年的主要航運路線，也是薛家能長盛不衰的根本。
第三條水路自然是京杭大運河，大運河自隋代被煬帝開闢出來之後，就一直承擔著漕運轉輸的重任，也是維繫京師民生安定的根本。
漕運的本質同樣是糧食輸送，北方缺糧自古皆然，而北方的遊牧民族一直都是歷朝歷代，中原王朝的貼身之害，大明立國太祖皇帝驅逐蒙元，成祖皇帝五徵漠北，打的遊牧民族元氣大傷，但僅僅數十年的時間，北方便再次興起如韃靼、瓦剌這些勢力強盛的遊牧部落，一度威脅到大明王朝的統治根本。
土木堡之變，英宗皇帝被俘，若非於謙力挽狂瀾，大明社稷甚至有傾覆之危，而且北方遊牧民族雖然聲威不復當年，但是誰敢保證不會再一次崛起！
好戰必亡，亡戰必危，此乃數千年顛覆不破的真理，大明或許再沒有成祖當年提刀躍馬，五擊漠北的能力，但是狙敵於國境之外若是還做不到，豈非時時刻刻都有亡國之憂！
鎮守九邊的數十萬悍勇，除了操練與血殺之外還有什麼能維持他們強盛的戰鬥力，毫無疑問，一是軍餉，二是糧草！
軍餉是讓軍隊賣命的根本，沒有餉銀，沒有撫卹誰願意在戰場上拼命，又有多少在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的漢子是孑然一身，吃飽了全家不餓的主，他們賣的是命，買命的自然要拿銀子，有了銀子他們在戰場上拼殺才能無後顧之憂，才能在自己戰死之後，自己的親人老婆孩子才不會忍飢挨餓。
至於糧草更是無需多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是兵法上不可或缺的一句話，然而北方糧食本就匱乏，哪來的那麼多糧食支援數十萬不事生產的邊軍。
邊軍可不是屯兵，屯兵經過一百多年的演變，實際上就是一群農夫，衛所裡的屯兵甚至早就淪為大小將領的佃戶，這樣的兵如果能抵擋的住兇殘的倭寇才叫怪事。
但是邊軍不一樣，他們存在的目的就是護衛大明邊疆，他們唯一需要苦練的就是殺敵的手段，沒有足夠的糧食，難不成要他們空著肚子去操練，餓著肚子上陣殺敵？
為邊軍送糧就是大運河漕運的重中之重，漕運輸糧的另外一點就是維繫常平倉，而常平倉的最重要的職責就是賑災。
比如前年的陝西大地震，數十萬災民湧入京城內外，若是沒有糧食賑濟災民，可想而知數十萬百姓一旦民變，會是怎樣的場景。
一句話說到底，漕糧的輸送就是為了維持大明的穩定，讓抵禦外辱的邊軍心安，讓流落京城的災民活命。
但是大運河的開鑿可不單單是為了大明儲備服務的，甚至於就算是運送漕糧的運兵都會受到各個攔路關卡的盤剝，更不用說是尋常商人了。
做生意是為了賺銀子，這一點無可厚非，但是有時候明知道賺不了銀子，甚至會虧損的生意也不一定不會去做，所謂的賠錢賺吆喝就是這麼來的。
薛家的生意主要集中在南方，但是不代表薛家不想染指北方，如果薛家有足夠的勢力，那麼南方運到九江的糧食為什麼要轉手賣給北方糧商，薛弘難道自己不能開闢北方市場自己運糧，將盈豐米行的利益最大化？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也沒那個實力，如果薛家大張旗鼓的進軍北方糧食市場必然會觸犯北方糧商的切身利益，這一點薛弘很清楚會引起什麼樣的後果，如果讓北方糧商抱團抵制盈豐米行，那麼薛家的糧食經營必然遭遇重創！
但是商人豈能沒有開疆闢土的野心，就連蘇恭這種依靠薛家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糧商，都想著要在薛家落難的時候從薛家身上咬下一塊肉來，何況是已然屹立數十年的薛家。
但是過猶不及的道理薛弘豈能不懂，所以他選擇的是循序漸進，因為薛家有雄厚的實力讓薛弘慢慢佈局！
而蘇家則正好相反，蘇家崛起時間短，底子薄弱，所以蘇天福選擇橫衝直撞，以一個新興的家族對佔據徽州市場的老牌糧商發起挑戰，這等勇氣甚至可以說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薛家想要圖謀的是山東市場！
佈局已然十年！
而這佈局的起始點就是淮安！
薛家每年透過淮安轉輸到山東乃至北直隸的糧食高達百萬石，這些糧食進入山東之後分散到山東各府州乃至各縣的盈豐米行，哪怕盈豐米行在山東擁有分鋪百餘，都不可能引起山東大糧商的警覺，於此同時便是收地，十年間，薛家已然在山東地界上收地達兩萬餘畝！
現在淮安出問題了，薛仁學豈能不急！
嘉靖三十六年初，四千倭寇自山東日照登陸，一路劫掠殺至淮安，上萬百姓死於倭寇刀下！
嘉靖二十年狀元郎沈坤因母喪回鄉丁憂，正值倭寇來犯，沈坤散盡家財招募鄉勇，組建出一支千餘人的鄉兵，力敵倭寇於野，更是親冒失石，一箭射中賊酋，倭寇方退！
時人皆稱沈坤所募之兵為‘狀元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