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清醒
蘇恭說的這些薛仁學隱約知道，畢竟蘇家這一兩年在徽州、安慶，這兩個周家老巢和漕谷糧行打生打死的事情並不算秘密。
如此一來倒是可以解釋為什麼蘇恭拿不出銀子了，只可惜薛仁學不知道的是，蘇天福現在雖然確實在和周家惡戰，但是還沒有到動用蘇家庫銀底蘊的地步，如果真到那一步，說不得蘇家和周家已然到了要分生死的時候了。
這就是七分真三分假的厲害之處，蘇恭用人盡皆知的七分真來掩飾背後的三分假，任誰也不能說出個不是來，蘇家確實該幫薛家一把，但是不代表蘇家要賣房賣地賣產業來幫吧。
更何況蘇恭不是剛從九江回來嗎，雖然借到五萬兩有點難以置信，但是薛仁學並不好多說，蘇家為了幫薛家已經開始借了，他又能說什麼？
但是蘇家只能拿出十萬兩，與薛仁學的期望的三十萬兩差距巨大，也就是說現在他還差三十萬到三十五萬兩，這讓他如何去籌？
錢莊只是最後一步逼不得已時候的才會考慮，難不成讓他去向馬家和雲家開口？
這兩家與薛家可有新仇舊恨！
“你父親出事的訊息如今在九江商界鬧的沸沸揚揚，不知道多少中等糧商想要侵佔薛家的份額，這一點你想必比姑父更清楚。”
薛仁學麻木的點了點頭，九江盈豐米行出事之後，哪些糧商就已經開始有所行動，直到今天為止，薛仁學還沒有徹底消除盈豐米行在九江的惡劣影響，想要重新奪回市場需要時間，而現在的薛家不但缺時間，而且也沒有精力去理會九江的事。
蘇恭輕嘆道：“正因為如此，所以姑父這次去九江才沒能拆借到足夠的銀子，因為這些人都知道姑父借這銀子的用意是要幫薛家擺脫大難，薛家好不容易落難，他們正準備上下其手的時候怎麼可能願意幫薛家一把，姑父能借到五萬兩已經殊為不易了……”
薛仁學起身對蘇恭躬身一拜道：“仁學謝過姑父援手之恩！”
蘇恭呵呵笑著上前扶住薛仁業道：“薛家和蘇家一衣帶水，姑父與你父親更是幾十年的交情，他有難，就算你我兩家不是親眷，姑父又豈有不出手的道理，仁學說謝就未免太見外了啊。”
薛仁業嗯了一聲，眉頭緊鎖，卻是已經在考慮去哪裡再借三十五萬兩銀子了。
蘇恭沒有提土地的事情，因為還不是時候，現在提會讓薛仁學知道他手裡有銀子卻不肯借，這並非他的本意，只要薛家一天沒有倒下，他還不敢暴露出自己的真實意圖。
三十五萬兩，雖然比蘇恭預料的少一些，但是蘇恭相信，這足以將薛仁學逼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到了那個時候他再以別的名義來收購薛家的田，非但不會讓薛仁學忌恨於他，反而會感激他的仗義出手，就算薛弘回來也說不出什麼！
沒過一會功夫薛仁學便起身告辭，謝絕了蘇恭留飯的建議，徑直走出了蘇家的大門。
長街之上，薛仁學舉目四顧，卻不知道該去何處……
直到掛著‘馬宅’匾額的馬家出現在眼前的時候，薛仁學才稍微回過了神，不由苦笑了一聲，想了想還是跨上了馬宅的臺階。
薛家大公子，這吳城鎮上的人有幾個人不認識，馬家的門房自然不會例外，不管馬家和薛家以前有什麼恩恩怨怨，都還牽扯不到他們這些下人身上，更何況下人何嘗能知道老爺埋在心底的想法，只知道老爺有心和薛家重修舊好，是以一見薛仁學登門，便立即迎了上來，臉上掛著淡笑，道：“薛公子登門，不知是要……”
薛仁學嘴角抽了抽，看了一眼眼前的大宅，這座宅子的主人是馬肇對，他的父親不止一次的告誡過他，馬肇對現在就是一隻潛伏在黑暗裡的惡狼，必須對其保持著一萬分的小心！
薛弘從來沒有真正相信過馬肇對真有和解的念頭，薛仁學一直跟隨在老父身前，自然也不會相信這樣一條毒蛇會輕易的放下兩家之間的仇怨。
但是薛仁學完全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他走上蘇家門前的石階，而且還是為了借銀子。
“薛仁學前來拜會馬家主。”
門房不敢怠慢，丟下‘稍等’兩個字以後便以最快的速度衝進宅內，留下薛仁學一個人身軀筆直的站在宅門前，靜靜的等候。
不過薛仁學並沒有等多久，馬宅大管家馬忠便急急忙忙的走了出來，見到薛仁學立即拱手道：“讓少東家久等了。”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掏出一沓銀票道：“老爺知道少東家上門的來意，特意吩咐老僕給少東家送來五萬兩銀票，略作綿薄之力……”
薛仁學目瞪口呆，自己去親姑姑家，從早等到晚，最後才借到十萬兩，然而在馬家門前，甚至連門都沒進，馬肇對的面都沒見著，馬家就送來了五萬兩？
五萬兩解決不了問題，但是已足見馬家的誠意，因為薛仁學一開始已經做好被掃出門前的準備！
患難見真情？薛仁學似乎有點明白這五個字的意思，對一向被他敬若神明的父親說的話也不由自主的產生了質疑，馬家或許真的已經沒有和薛家糾纏恩怨的意思，否則這個時候的馬家更應該做的不是雪中送炭，而應該是落井下石。
想到這層，薛仁學對馬忠欠了欠身道：“馬叔厚意，仁學銘記於心，只待老父歸來，當於老父一同登門向馬叔致謝。”
馬忠笑道：“少東家客氣了，家主說了，五萬兩不多，或許還不能解薛家當務之急，但家主建議少東家可以去雲家試一試。”
雲家？薛仁學目光一凝，要說在面臨這等困局的時候薛仁學最不願意接觸的是誰，那麼毫無疑問必是雲夏幀無疑，他甚至寧願去錢莊接受高息借貸，也不願意去雲家自取其辱。
因為雲家老少夫人之死，薛家就算和雲家沒有結下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卻也差不了多少，雲家為了報仇甚至不惜以九江府數百上千的人命來作賭注，由此可見雲家對薛家的恨意。
雲家和薛家之間的仇恨馬肇對一清二楚，這等時候馬肇對竟然讓他去雲家？
薛仁學百思不得其解，不過還是點頭再次致謝後便離開了馬家。
馬家宅院內剛剛用完晚膳的馬肇對正在院子裡的老梧桐樹下打著拳，見到馬忠回來，隨意問道：“走了？”
“走了？”馬忠低頭答道，其實對於馬肇對此舉不解的人並非只有薛仁學一人，還有馬忠同樣也是。
馬家的下人或許不太清楚，只當老爺確實沒有和薛家為敵的意思，但是馬忠是馬肇對的心腹，他又怎能不知道！
自家老爺自從上次屯糧事件中擺脫出來之後，心心念念想得都是如何能把場子找回來，只是苦於一直沒有機會罷了。然而馬家並沒有等多久，謠言事件爆發，薛家和雲家徹底站到了對立面，在馬肇對看來，他已經向雲夏幀釋放了善意，那麼雲薛兩家打生打死的時候，雲夏幀豈能不需要他這麼一位強援！
然而事實上是僅僅兩個月薛雲兩家就握手言和了，從頭至尾，馬家都沒有橫插一槓的機會，馬肇對也是自那時起心就徹底冷了。
這次薛弘被錦衣衛帶走，馬肇對與蘇恭的看法截然不同，或者說蘇恭是太想壯大蘇家了，所以才會被利益矇蔽了雙眼，但是馬肇對很清醒！
馬肇對清醒而確信這次薛弘去京城必然是有驚無險，薛家就算有難也絕無傾覆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