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真假
薛仁業醒了，不過當初那位銳氣正盛的紈絝少年如今卻已變的沉默寡言，目光雖然並不呆滯，但眼睛深處卻並無半分神采。
兩次自盡兩次沒有死成，對於薛仁業來說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但薛仁學相信，只要自己的弟弟能夠熬過心裡的那道關口，必然會成長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遠非蘇天壽那等廢物可比。
不過現在的薛仁學就算再怎麼關心弟弟的身體和意志，都沒有辦法陪著他，因為他自己已然忙的腳不沾地。
父親的訊息已然傳到了九江，兩個人六匹馬日夜奔襲數千裡，終於以最快的速度將錦衣衛對諸商的判決帶到了九江！
當然即便到現在為止，整個九江府地界上熟知內情的也只有薛仁學一人而已。
但這不能改變什麼，因為薛仁學很清楚，但凡關注他父親被錦衣衛帶入京師的人必然很快就會得到訊息，比如蘇家、雲家和馬家，而他需要在這些豪商反應過來之前，儘可能的籌措到足夠多的銀子。
跟父親從商十餘年，薛仁學很清楚這些道貌岸然的大商背後的齷齪，如果能有扳倒薛家甚至是重創薛家的機會，他們一定會不遺餘力。
薛仁學的時間真的不多，如今他手裡能夠動用的現銀不足十萬兩，就算下狠心，冒著薛家元氣大傷的風險來中斷薛家的購糧之資加起來也不到二十萬，當然要是動用全力實際數字肯定不止這些，但是他沒有時間從兩廣乃至東南等地快速回銀。
因為他的時間只剩下二十六天！再加上數千裡送銀北上的時間，他的時間最多也就二十天出頭，過了這個時間，他父親就會下獄，而詔獄……哪怕只是一天，都有可能讓一個人從人變成鬼！
六十萬兩！薛家這些年一共給李彬賄賂了六萬五千兩，要繳納罰銀六十五萬，再加上賈同知所謂的錦衣衛孝敬，保守估計需要七十五萬兩！
而薛弘身邊只有二十萬，加上京師店鋪的銀子也不過二十一二萬，缺口五十五萬！
如果可以死了不交銀，薛弘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將自己的命送給錦衣衛，但是不行，人可以死，銀子不能少，少一千兩，薛家就會有一人死！
所以薛弘別無選擇！
薛仁學也別無選擇，他已經讓人以最快的速度去南方收銀，屆時南方的現銀將會有七成送來九江，至於剩下的三成只能勉強維持運轉，否則盈豐米行的糧食收購將立即陷入停滯狀態！
如此薛仁業就要在九江府籌措到差不多四十萬兩銀子，而他能借的地方只有兩家錢莊和蘇家雲家甚至是馬家……
錢莊薛仁學已經去過了，但是沒有借到一錢的銀子，不是借不到而是無法接受，甚至可以說是不到山窮水盡，薛仁學沒有辦法邁出那一步。
一個月的息錢兩分，三個月的息錢暴漲二五十倍，五十點！且需要薛家拿九江府內的所有土地、店鋪質押！
如果薛仁學要借四十萬兩，那麼三個月後要還五十萬！還不上的話薛家在九江府內的所有產業乃至宅院都將被錢莊收走！
這不是借貸這是趁火打劫，薛仁學很清楚這是錢莊已然得知內幕最後做出的決定！
也正因如此，薛仁業更加不敢借，因為他不知道自己如果借了錢莊的銀子之後，錢莊背後的主人會不會在京城施壓，其目的自然是讓他爹深陷囹圄，讓他拿出更多的銀子直到三個月內還不上，最終達到兼併薛家土地的目的！
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而是很大，錦衣衛或許為了信譽不給親王面子，但是稍微動點手腳，都不是薛家所能扛得住的。
於是薛仁業去了蘇家！
蘇恭是他姑父，他姑姑是蘇家的當家主婦，是他爹的親妹妹，兩家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至親，於情於理，這種時候，蘇家都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蘇恭不在，據說是去了九江，薛仁業不知道自己這位姑父是不是在躲著自己，但是想想也不太可能，畢竟蘇家受了薛家那麼多年的恩惠，而現在的薛家雖然落難，但遠遠還沒到窮途末路的時候，蘇家無論如何也不至於落井下石才對。
所以薛仁學決定等，這一等就是天黑，期間姑母倒是來過幾次，不過眼神躲閃，薛仁學隱隱有些不太好的預感，但是他別無選擇。
華燈初上的時候，蘇恭風塵僕僕的回到了蘇宅，甚至連一口水都沒喝就去了書房，書房內薛仁學立即起身，躬身道：“仁學見過姑父。”
蘇恭擺了擺手，道：“都是自家人何須這般多禮，仁學這次前來可是為了你父親之事？”
“是。”薛仁學點了點頭：“錦衣衛開出十倍罰銀，要救家父脫此大難，需銀七八十萬兩！”
蘇恭目光一閃，這和他一開始時候的估算有些出入，原本他以為這次薛家起碼也得有百萬現銀才能安度此厄，沒想到比他預料的少了二十萬兩之多。
“實不相瞞，今日姑父前去九江就是找幾個關係不錯的朋友想要拆借一些銀子……”蘇恭的話音微微一頓，似乎是想要看一看薛仁學的反應，不過薛仁學擁有著遠遠超越他這年齡所該有的老成持重，蘇恭竟然一無所獲。
“還缺多少銀子能解救你父親？”
“五十萬兩。”
按照薛仁學現在的估算，差不多還需要四十到四十五萬兩，但是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說了五十萬兩，這也就是對蘇恭，換做任何一人，薛仁學都不可能這麼簡單掀開自己的底線，畢竟蘇恭是他親姑父，然而他怎麼會預料到自己的親姑父正在處心積慮的想要謀奪薛家在九江的田產，而他的親姑母甚至選擇了沉默！
“五十萬兩……”蘇恭喃喃道：“蘇家現在能調動的現銀只有五萬兩……這次姑父去九江找熟人也拆借了差不多五萬，本以為差不多了，卻沒想到缺額竟然如此巨大。”
薛仁學目光一凝，蘇家只能拿出五萬兩？以蘇恭的身份去九江拆借竟然只借到了五萬兩？這簡直不可思議，甚至是匪夷所思！
但是薛仁學不管如何不信，他都想不通蘇恭這麼和他說的理由，薛家蒙難，不敢指望蘇家全力相助，但是從蘇家借上二十萬兩銀子總不會太難吧，然而蘇恭竟然只願意拿出五萬兩！
薛仁學的眼中閃過一絲怒意，若非此刻形勢嚴峻，薛仁學必然會掉頭離開蘇家！
但是為了父親，薛仁學只能忍氣吞聲！
蘇恭嘆了口氣，知道自己的話已然引起了薛仁學的不滿，但為了蘇家的利益，也只能硬起頭皮說道：“如果是兩個月前，蘇家還能拿出三十萬兩支援薛家，只是兩月前天福從賬上撥走了二十萬兩，最近又划走了近十萬，天福在徽州、安慶已經與周家的漕谷糧行大打出手……”
要想使人相信自己的話，這話就不能是十成十的假，七分真三分假才能讓人信服，蘇恭這話真就真在蘇天福這幾個月大部分時間都盯在徽州。
周家因為蘇天福搶了漕谷糧行在安慶府的三成份額而震怒，言稱安慶府內竄進來一頭餓狼，周家作為猛虎就算不能將這頭餓狼咬死，也要將其攆出安慶！
如果說蘇天福指東打西，以暗度陳倉之計奪了安慶份額，那麼現在就是明火執仗的在和周家惡戰！
豐谷糧行若敗，自然會灰溜溜的走哪裡來滾回哪裡去，若勝，那麼蘇家將會從此成為徽州地界上能和周家分庭抗禮的糧商巨頭，而蘇家也將更加興盛，甚至超過雲家，直逼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