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唐澄
建昌縣縣衙後衙內知縣吳履中規規矩矩的站在一旁,神色恭謹,目光敬畏的看著眼前這位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百戶唐澄。
錦衣衛百戶正六品,建昌縣屬於中等縣,知縣吳履中正七品,在品級上低了兩級,不過大明文貴武賤,要是換做衛所中的千總、校尉一類的六品武官,七品的文官甚至連正眼都不會瞧上一眼,而尋常的六品武官見了七品文官也只有先行禮的份!
但是錦衣衛不同,或者說嘉靖爺這一朝,陸都指揮使統帥下錦衣衛不同,莫說六品百戶品級比吳履中高,就算是總旗面對七品文官,都敢不假其色!
當然這一切都要歸功於嘉靖爺的奶兄弟陸炳,沒有陸炳的錦衣衛就是一隻匍匐在東廠番子腳下搖尾乞憐的土狗罷了。
當然這些和吳履中沒有關係,吳履中關心的事只有一個,錦衣衛來建昌縣究竟所為何事!
這倒不是說建昌縣一直都沒有錦衣衛,這大明天下還沒有哪一個地方沒有錦衣衛出沒,而是錦衣衛也有明暗,明的錦衣衛身穿飛魚服,腰跨繡春刀,在京城和留都比比皆是,而府城也有千戶所,至於縣城那要看是什麼縣,一般來說上縣會有百戶所,至於建昌縣自是沒有。
而暗的錦衣衛和尋常的百姓沒有什麼區別,他們可能是街上尋常的小販,也可能是名聲不小的商賈,也有可能是地裡刨食的農夫……
錦衣衛就是皇帝的眼睛,明的暗的就是要將這天下間的風吹草動報於皇帝知曉,只不過因為有些帝君更信任自己身邊的宦官,所以有了東廠,接著又有了西廠,而隨著東西廠的崛起,錦衣衛也日漸沒落,直到陸炳的出現!
也正是因為現在的錦衣衛權勢暄天,官場上的人才會對錦衣衛畏之如蛇蠍,避之如虎狼,如果說還有誰會對錦衣衛不屑一顧,恐怕也只有言官中的愣頭青和內閣中的哪極少數的一些人了,很顯然,吳履中不在其列。
現在的吳履中戰戰兢兢不是沒有道理的,任何一個官員的屁股底下都不可能太乾淨,他又豈能例外,吳履中現在最擔心的是自己是不是有什麼把柄被暗中的錦衣衛給抓住了,這才惹得這位錦衣衛百戶唐澄從南昌府趕到了他這個小小的建昌。
按常例來說,被錦衣衛盯上,罷官免職算是輕的,吳履中擔心的是自己的家小會不會受到牽連!
唐澄押了一口茶,冷笑著將茶盞放下,道:“吳大人,這建昌縣衙修葺的還真是富麗堂皇啊。”
吳履中額頭上滲出冷汗,連忙道:“下官哪裡會修衙,這都是縣裡的富戶捐資出力修茸而成,下官樂見其成罷了。”
“這麼說是吳大人治政有方,所以建昌縣的富戶這才慷慨解囊咯?”
“不敢,不敢,下官慚愧。”
吳履中現在最鬱悶的就是到現在為止還沒弄明白唐澄的來意,官場之上面人且說三分話,如果唐澄真是為了修建縣衙的事來找麻煩,就絕對不可能一上來就說這事,而他也有足夠的理由推脫。
“不敢?”唐澄語氣一冷:“捐資修葺縣衙的可是盈豐米行的薛弘和豐谷糧行的蘇恭,而這兩人之所以這麼做的原因,吳縣尊難道還要唐某多說嗎?”
吳履中臉上冷汗直流……
唐澄冷哼道:“吳縣尊為兩個人犯大開方便之門,讓堂堂的縣衙大牢成了二人的享樂之地,這在咱大明可算是不多見吶。”
吳履中雙膝發軟,只差沒跪倒在地了,不過他畢竟是文官,如果給一個只高他一品的武官下跪,一旦傳揚出去被朝中的言官知道,他如果不被噴成篩子才叫怪事,至於仕途自然也是走到頭了,一想到這,吳履中就悔不當初。
唐澄冷笑起身,走了幾圈方道:“這三個月來九江府可是事務不斷啊,薛蘇兩家子嗣的謠言逼死了雲家的少夫人,這雲夏幀,唐某倒是略有耳聞,據說和阮震亨的關係還不錯,沒想到吃了這麼大的虧,還能忍得住,卻不知錦衣衛早就盯上了他,若是他想要鋌而走險,那說不得也得來咱錦衣衛的大牢吃上幾口粗茶淡飯了。”
“大人說的是。”吳履中嘴上這麼說著,心裡面卻越發的糊塗,唐澄剛才的話明裡暗裡都好像是在針對薛家和蘇家,一度讓他以為雲夏幀已然搭上了南昌府錦衣衛這條線,故而才會讓這唐澄厚待兩家子嗣感到極其不滿,現在這話說完就顯然不是那麼一回事了,相對於薛蘇兩家,唐澄彷彿更願意對付雲家?
但不管怎麼說,這位錦衣衛百戶顯然對吳城鎮上四大家族當中的三家都不太滿意啊,那麼巴結上的是馬肇對?
不過吳履中想想也不太可能,當初馬肇對趁著陝西大地震囤積居奇,想要大發國難財,最終九江府牽頭開始倒馬行動,雖然最後功敗垂成,但王兆柏自始至終沒有出面,因此至少可以肯定一點,王兆柏並多少顧及到馬家背後的靠山。
如果馬肇對的靠山是錦衣衛,哪怕只是南昌府那邊的千戶,只需要打聲招呼,王兆柏也不可能對馬家出手,有此可見,馬家應該沒有和錦衣衛牽連太深才是。
這些事當真是越想越亂,想到最後吳履中依舊沒什麼頭緒,乾脆放棄,他現在首先要搞明白唐澄來建昌的用意,只是現在唐澄顧左右而言他,委實讓吳履中感到憋悶無比。
唐澄似乎一眼看穿了吳履中的心思,似乎是覺得威風擺夠了,有些不耐道:“唐某來建昌有要事待辦,吳知縣現在你派人去緝……請薛弘來一趟,告訴他,他的事在京城已經犯了,鎮撫司的賈同知賈大人讓他去京城喝茶!”
吳履中頓時恍然,難怪唐澄會親自跑來建昌,原來是錦衣衛上層要緝拿薛弘歸案!
薛家的盈豐米行前些日子因為售賣毒米搞的天怒人怨,但真要說起來這事也是雷點大雨點小,最終被王兆柏給強壓了下去。
現在看來九江府的事已然被錦衣衛的人報去了南昌的千戶所,只不過唐澄說鎮撫司要帶薛弘入京,這毒米事件可還沒出幾天,京城就算收到訊息也不可能這麼快就派人下來緝拿薛弘吧,而且真要說起來,毒米之事王兆柏雖然從中緩和了民憤,但是畢竟有六條人命啊,王兆柏難免有包庇之嫌,為何王兆柏能安然無恙。
如果說南昌的千戶大人還給王兆柏三分面子的話,這個吳履中信,但若說鎮撫司,尤其還是同知大人親自過問,王兆柏可還沒那麼大的面子吧。
錦衣衛賈同知可是除了陸炳陸大人最有權勢之人,在京城威勢甚至還要在一部侍郎之上,他會在意區區一個知府,除非王兆柏是他的人還差不多……
不過這些事情越想越亂,既然已經知道唐澄此來建昌的用意,那他只需照其意思去辦事也就是了,不過官面上的事該做還是要做。
一千兩銀子如果說是大半個月前讓吳履中拿出來,那免不了要肉痛一番,不過這次薛蘇兩家子嗣被關押在縣衙大牢,為了讓薛仁業和蘇天壽日子過的舒坦些,薛蘇兩家不但捐資修衙,還給他使了五千兩銀子的好處,此刻正好派上了用場。
一千兩銀子對於錦衣衛如唐澄這一類的尋常百戶已然不是個小數目,是以唐澄的臉色已然好了很多,不過公事還是得公辦,其中分寸吳履中自然省得。
鄭延帶著十幾個捕快再次去了吳城鎮,真要說起來,這個把月去吳城鎮的次數比起往年一整年都要多,只不過鄭延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次前往吳城鎮竟然是為了緝拿薛家家主薛弘!
當鄭延走出縣城的那一刻,面罩寒霜的吳履中已然到了縣衙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