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離去,私心,相見
三日後的夜,月色格外清亮,透過窗欞灑在床榻邊,給比比東沉睡的側臉鍍上一層銀輝。
李安瀾坐在榻邊,指尖捏著那包從蓮子裡藏著的草藥,指腹摩挲著粗糙的紙包,心裡像壓著塊沉甸甸的石頭。
這幾日他按捺住心緒,每日給比比東換藥、陪她說話,甚至在她提及那處“只有你我的地方”時,露出了恰到好處的期待。
他知道,比比東對他的警惕在一點點放鬆,那份偏執的佔有慾裡,似乎摻了些她自己都未察覺的依賴。
可越是這樣,他心裡的愧疚就越深。
他低頭看著比比東纏著繃帶的手臂,傷口已近癒合,淺粉色的痂下隱隱能看到新生的肌膚。
這幾日相處,他偶爾能窺見她堅硬外殼下的脆弱——夜裡會因噩夢蹙眉,談及過往時眼底會掠過轉瞬即逝的茫然。
“對不起,師姐。”他在心裡輕聲說,指尖微微顫抖著,將那包草藥碾成的粉末,悄無聲息地混入了床頭那碗還溫著的安神湯裡。
他也不想這樣,可只有這樣自己才能夠離開。
藥粉遇水即溶,沒有留下絲毫痕跡,只有一股極淡的草木清香,與湯裡原本的藥味融為一體。
做完這一切,他站在原地靜靜等了片刻,直到聽見比比東的呼吸漸漸變得綿長,原本搭在錦被上的手緩緩鬆開,才敢輕手輕腳地轉身。
他沒有帶走太多東西,只將光翎鬥羅給的那幾本註解塞進懷裡,又摸了摸枕下那枚比比東曾送他的玉墜。
那是用她自己的魂力溫養過的,據說能安神辟邪。
最終,他還是將玉墜留在了枕上。
走到殿門口時,他回頭望了一眼。
月光下,比比東的睡顏很安靜,不像平日那般帶著拒人千里的冷意,倒像個卸下所有防備的孩子。
李安瀾閉了閉眼,猛地轉身,推開殿門,融入了外面的夜色裡。
教皇殿的守衛對他早已熟悉,見他深夜出行,只當是去殿後透氣,並未多問。
他沿著迴廊快步走著,腳步輕得像一陣風,廊下的銅鈴被風吹得輕響,卻掩不住他加速的心跳。
出了教皇殿的範圍,他才敢施展魂力,化作一道淡藍色的流光,朝著武魂城外的花谷掠去。
夜風在耳邊呼嘯,帶著自由的涼意,可他心裡卻沒有半分輕鬆,反而像被什麼東西揪著,隱隱作痛。
他知道,這一走,便再無回頭路。
遠在鬥羅殿的千道流和負責本次事件的光翎鬥羅注視著李安瀾離開的背影。
“大供奉,那些藥真的能讓教皇放鬆下來,察覺不到嗎?”光翎鬥羅好奇,以比比東的實力,可能不會被影響
千道流情緒沒有過多複雜,“有,但也只是一點,況且能夠迷惑比比東一點時間,也足夠安瀾離開,現在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剩下的便是他們年輕人的事情了……”
而此時的教皇殿內,比比東猛地睜開了眼。
紫金色的眸子裡沒有絲毫睡意,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
她坐起身,看向床頭那碗幾乎未動的安神湯,指尖撫過碗沿,那裡還殘留著一絲極淡的、不屬於湯本身的藥香。
是光翎的手法,她一眼就認了出來。
多少年了,光翎總愛用這些旁門左道的草藥,以為能瞞天過海。
她沒有發怒,只是緩緩抬手,將那碗湯揮落在地,瓷碗碎裂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湯汁濺在地板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她的目光落在枕上那枚玉墜上,指尖微微蜷縮,眼底翻湧著複雜的情緒,有被背叛的憤怒,有難以言喻的失落,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鬆了口氣。
或許,這樣也好。
她緩緩躺下,重新閉上眼,只是這一次,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殿外的風聲、銅鈴聲,都像是在嘲笑她的自以為是。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到枕邊似乎有什麼東西硌著,伸手一摸,是一張疊得整齊的信紙。
她展開信紙,月光下,李安瀾那略顯稚嫩卻已見風骨的字跡映入眼簾:
“師姐: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離開,請別怪光翎前輩,是我執意要走。
我知道你想護著我,可我不想做籠中的鳥,我想變強,不是為了誰,而是為了能有選擇自己人生的底氣。
你總說有你在,沒人能傷我。可師姐,困住我的,從來不是外人,而是你心裡的那座囚籠。我不想看著你被什麼東西一點點吞噬,更不想成為你偏執的理由。
在未來,我希望也能夠保護師姐……不是師姐保護我,我是男孩子,我可以做到。
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想試著……能不能找到讓你解脫的辦法。
玉墜留下了,就當是我還在你身邊。
若有一日,你能走出那座囚籠,或許我們還能再相見。
安瀾留”
信紙被捏在掌心,微微發皺。比比東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帶著苦澀的笑意。
解脫?她早已沒有解脫的可能了。
只是……安瀾。
她低聲念著這個名字,指尖劃過信紙上那兩個字,眼底的冰冷漸漸被一種更深沉的東西取代。
她不會放過他的。
無論他逃到天涯海角,她都會把他找回來。
這是她的安瀾,誰也搶不走,包括他自己。
你早就融入我的內心,任何人也代替不了,我的世界只有你,但是你的世界可能有很多。
原諒師姐的私心,我要把你找回來,到時候把你的禁錮在密室,讓你逃不走,只能夠陪著我……
夜色漸深,教皇殿的燈火始終未熄,像一隻蟄伏的巨獸,在寂靜中醞釀著新的風暴。
而武魂城外的花谷裡,千仞雪提著一盞燈籠,在漫天飛舞的櫻花瓣中,終於等來了那道熟悉的藍色身影。
李安瀾落在她面前,氣息微喘,額角帶著薄汗,眼底卻有著前所未有的清亮。
“我來了。”他說。
千仞雪看著他,眼裡的期待化作了欣喜,她用力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你會來的。”
月光下,漫天櫻花飛舞,彷彿在為這場逃離,譜寫著一個倉促卻決絕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