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打發叫花子
林越跟著盧英傑兩人登上酒樓,八仙桌早已擺開,桌上白瓷碗裡盛著本地釀的米酒,雞鴨魚肉全部齊全。
屋裡坐著五個人,正是當地五大家族的代表。
作為熟稔應酬的政府工作人員,林越對酒桌上的事,自然是非常的熟稔。
幾杯酒下肚,他便和這五人談笑風生,彷彿早已熟絡多年。
酒過三巡,林越往椅背上靠了靠,眼皮半耷著,瞧著像是醉了。
盧英傑等人交換了個眼神,終於按捺不住,開始打探訊息,首要便是林越的背景。
在他們看來,這至關重要,若對方在京城沒什麼硬關係,他們對付起來便毫無顧忌。
若林越在朝中有靠山,動對方之前就得掂量掂量一下了。
林越自然明白這層意思,意有所指的開口,“這年頭讀書的人那麼多,就算真的考中了,想要謀個實缺,沒有朝中人的提攜,哪會有這麼簡單?”
“這麼說,大人是有靠山了?不知道是朝中哪一位?”盧英傑的目光在對方臉上轉了轉,語氣裡滿是試探。
林越眼簾微垂,淡淡地瞥了盧英傑一眼,聲音裡沒了酒意的軟,多了幾分疏離,“盧大人,該說的我都說了,不該說的,你就別問了吧!”
這話一出,盧英傑和旁邊的葉文博同時一怔,交換了個眼神,眼底的輕視淡了些,多了絲忌憚。
林越這般從容自信,看來朝中果然有人。
他們對視一眼,識趣的沒再追問,只是輪番端起酒碗,繼續勸林越喝酒。
又喝了幾杯,林越抬手揮了揮,帶著明顯的醉態,“不行了……實在不勝酒力……”
盧英傑和葉文博對視一眼,眼底閃過一絲瞭然,隨即朝那五位鄉紳使了個眼色。
鄉紳們早有準備,紛紛彎腰從腳邊的布包裡,拿出備好的禮物,銀錠,布帛,玉器,一一擺在桌面上。
“這我可不能收!”林越眯著醉眼瞧著桌上的東西,舌頭像是打了結,“我要是收了你們這錢,那不成了貪汙受賄了嗎?萬萬不行!”
盧英傑等人對視一眼,沒把這話放在心上。
在他們看來,哪有不愛財的官員?對方不過是想找個臺階下罷了。
他們立馬朝這些鄉紳使眼色,趕緊找個理由出來。
坐在末位的矮胖鄉紳猛地站起來,嗓門洪亮,“大人可別誤會!這些錢物就當是我們捐的,縣太爺將來治理清河縣能用得上,大家說對不對?”
其他人立刻附和,“正是!這可不是給大人您的,是為了建設咱清河縣!”
林越等的就是這句話,他抬眼掃過桌上的東西,緩緩點了點頭:“各位是這番心意,我便卻之不恭了。”
見對方如此輕易收下,盧英傑垂下眼簾,端起酒碗掩飾住眼底的不屑,嘴角悄悄撇了撇。
剛才還說不收,一句話就勸住了,這人當官就是衝著錢來的。
一回到縣衙,林越臉上的醉意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笑。
這群人,為了試探和拉攏他,倒是下了不少的功夫。
透過剛才那場宴會,他收集了不少訊息。
這些鄉紳嘴裡的清河縣一切安好,他半個字也不信。
早在離開縣衙時,他就已安排王三暗中查探。
想要知曉此地的真實境況,終究得聽老百姓的心聲。
半個時辰後,王三快步走進來,躬身站在階下,搓了搓手,“老爺,小的按您的吩咐,去縣城各處打聽了,我們來這裡,那是一點油水都沒有啊!”
林越轉過身,盯著對方淡淡道:“說我讓你打聽的。”
“老百姓這兩年收成差得很,有時候連溫飽都顧不上。”王三臉上沒了往日的嬉皮笑臉,語氣裡帶著幾分苦澀,“再加上突然提高了賦稅,更是把人往絕路上逼,個個都苦不堪言啊。”
他口中說的沒任何油水,正是基於這些見聞。
林越聽完沉默半晌,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別扯這些沒用的,我讓你打聽的另外兩件事呢?”
他之前就吩咐好了王三,這次出去一定要問兩件事情。
其一清河縣的土地,究竟是老百姓佔大頭,還是都落到了那些鄉紳手裡。
其二,先前的縣丞和主簿,還有縣衙裡那幾個典吏,在百姓中的名聲到底如何。
王三不敢耽擱,語速加快:“小的問清楚了,這清河縣將近九成的土地,都在那些士紳手裡!老百姓種的田,全是從他們那租的,每年除了要交朝廷的錢糧,還得給地主交租子,收成不好的時候,老百姓簡直就是白乾活,自己啥都落不著……”
他嚥了口唾沫,繼續道:“至於盧英傑和葉文博,名聲更是爛透了,盧英傑外號‘笑面虎’,表面和善,背地裡淨幹些陰損事,葉文博叫‘鐵公雞’,一分錢都能掰成八瓣花,對老百姓狠得很。”
林越的眉頭徹底擰了起來,清河縣的情況,比他預想的還要糟。
官紳勾結,百姓困頓,這般境地,要想治理好,難如登天。
王三見林越臉色不好,語氣裡帶著退縮,“我看咱這次真是來錯地方了,老百姓身上一點油水都刮不出來,咱能咋辦?要不還是回山上去吧,那日子多逍遙自在!”
林越猛地瞪了對方一眼,眼神如冰,“沒出息的東西!一點困難就想打退堂鼓?”
話雖如此,他抬手按了按額角,心裡暗自苦笑。
這哪是一點困難,簡直是看不到半分希望!
王三被林越一瞪,頓時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多說一個字,只低著頭候著。
他發現這位大當家冒充縣令後,身上竟然真的多了幾分氣勢。
剛才他不敢說話,就是被嚇到了。
林越看了一眼低頭的王三,抬手指了指廊下的木箱,“這些是鄉紳們送來的,你點點看值多少錢。”
王三眼睛瞬間亮了,像只看到骨頭的狗,幾步躥過去,麻利地開啟箱子。
清點完後,他臉上堆起興奮的笑,轉身道:“老爺,這一箱東西值好幾百兩銀子呢!這些鄉紳可真大方!”
林越聞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才幾百兩?是想把我這個縣令當成叫花子打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