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齊王甦醒
兩天,朱瞻墡昏迷了兩天,終於醒了過來。
對於朱瞻墡的甦醒,宮庭內外,皆是瀰漫著一絲並不明顯的輕鬆與喜悅之情。
畢竟,少死一個親王,能少死很多人。
朱瞻墡的生死,最起碼直接影響著宮內百餘名宮女宦官以及諸多太醫的性命。
人沒死一切好說,人若是死了,殉葬總是少不了的。
眾人可是眼睜睜的看著越王手底下的宮女宦官一個個消失不見的,就連那些為越王診治的太醫,也有好幾個已經許多日子不見蹤影了。
不過,也有例外。
對於朱瞻墡的甦醒,朱瞻塏卻是感到萬分可惜。
只不過,可惜歸可惜,表面上,朱瞻塏還是要表現出一副慶幸模樣。
而朱瞻墡甦醒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請旨,派人將朱瞻圻帶來了謹身殿。
朱瞻圻被從詔獄提出,關在一個籠子裡,外面裹著一層黑色的麻布,就這樣,像番邦進貢的異獸一般,被抬進了皇宮。
謹身殿的西側殿內,朱瞻墡看著眼前被麻布包裹的籠子,沉聲道:“你們都出去吧……”
聞聽此言,隨行而來的賽哈智詫異的抬起頭。
“殿下,這……恐怕不妥……”
朱瞻墡聞言,意味深長的看著賽哈智,輕聲問道:“有何不妥?
難不成,你們錦衣衛的工匠,貪了做籠子的錢?
這也是粗製濫造的不成?”
“殿下說笑了,自然不會有這種事……
只是,漢……漢庶人父子乃是欽案,下官不敢大意……”
聽到賽哈智這麼說,朱瞻墡也不再強求,而是意味深長的說道:“你要是這麼想聽,那你就留下吧。
其餘人退下……”
聽到朱瞻墡這麼說,賽哈智對著抬籠而來的一眾錦衣衛使了個眼色。
眾錦衣衛與偏殿內伺候的宮女宦官一併,退出了西側殿。
一時之間,殿內只剩下四人。
朱瞻墡,賽哈智,朱瞻圻,以及,高福。
隨著朱瞻墡擺手示意,高福上前,掀起了籠罩在籠子上的麻布。
與此同時,伴隨著光線射入,籠子內倚靠在角落的朱瞻圻也下意識的抬手遮擋。
還不等其將手放下,便聽其緩緩開口道:“好幾天沒見到太陽了。”
一邊說著,朱瞻圻扭過頭,看向了大殿的窗戶。
朱瞻墡倚靠在床榻上,輕聲道:“高福,去把窗戶開啟。”
“是……”
高福應聲上前,推開了大殿的木窗,而朱瞻圻卻是扭過頭,看向了半倚在床榻上的朱瞻墡。
“你命真大……”
迎著朱瞻圻彷彿要吃人的目光,朱瞻墡緩緩開口道:“命就是命,只有一條,生則生矣,死則死矣,何來大小之說……”
聞言,朱瞻圻冷笑道:“可惜了,瞻墉因你而死。”
“咳咳……”朱瞻墡輕聲咳嗽,隨即緩緩開口道:“瞻圻,你這就有點不要臉了。
明明是你下毒,卻是瞻墉因我而死,幹什麼?
道德綁架?還是良心譴責?
想讓我因此感到愧疚,痛苦終生?
別鬧了……”
聽到朱瞻墡這麼說,朱瞻圻頓時有些急了,跪在籠中,緊緊的抓著欄杆,衝著朱瞻墡咬牙切齒道:
“難道瞻墉不是因你而死嗎!
本來該死的是你!瞻墉替你去死!難道你一點也不愧疚嗎!”
“兇手,你講點道理……
我本以為你不是個好兒子,現在看,你連這種話都說得出來,年,連個普通的壞人都不是。”
朱瞻墡此言一出,朱瞻圻先是一愣,緊接著,卻是於籠中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哈……”
朱瞻圻癱坐在籠子內,輕聲呢喃道:“好兒子?呵……”
看著朱瞻圻這幅模樣,朱瞻墡眉頭微皺,沉聲道:“有一件事,我到現在都想不明白。
瞻圻,你是個正常人吧?”
“這個時候了,再說這種話奚落我……
齊王殿下,難道你不覺著自己,有些可笑嗎?
嘿嘿嘿……”
朱瞻墡眉頭微皺,盯著籠中的朱瞻圻,輕聲道:“我之所以這麼問,並不是奚落你……
你我生於皇室,打小便見識過形形色色的人,上至太宗文皇帝那般實幹之君王,再到各部官員。
從各州府進京考取功名的才子,到那些尸位素餐的庸碌之流。
我不敢說看人有多準,但是這麼多年的耳濡目染,對於什麼人在想什麼,我還是能猜個大概。
只不過,這大明朝,倒是有兩個人,讓我看不懂,一點也看不懂。”
聞聽此言,籠子裡的朱瞻圻不由得好奇的扭過頭,看向了倚靠在軟榻上的朱瞻墡。
“一個是咱那個三叔……”
此言一出,一旁的賽哈智不由得一愣。
聊這種東西?
賽哈智一萬個不想聽啊!
趙王還在外面好好的!
要聊趙王,能不能等到把趙王也關起來再聊啊!
“另一個,就是你,朱瞻圻。”
聞聽此言,朱瞻圻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意味莫名的笑意。
“看不懂?”
“看不懂!”
“哈哈哈哈,也有你想不通的?”
朱瞻墡眉頭微皺,盯著蓋在身上的雲紋羅被,輕聲道:“人做事,總是有自己的目的。
官員為升遷,百姓為溫飽,商賈為牟利。
瞻圻,你呢?
你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朱瞻圻聞言,不由得愣神片刻,不過緊接著便開口道:“我不為什麼,是父王讓我給你下毒,我只是,聽命行事罷了。”
“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瞻圻啊,你都要死了,還不能為我解惑嗎?”
“這就是答案!”
朱瞻墡聞言,微微搖頭,輕聲道:“不!這不是!
下毒之人,是你,並非二叔指使,二叔也絕對不會在那種情況下這麼做,這一點大家都很清楚。”
不等朱瞻圻開口,一旁的賽哈智連忙拱手道:“殿下慎言!
此事,已經記錄在案卷之上,確實是漢王指使!”
朱瞻墡微微擺手,輕聲道:“無妨,指揮使不必緊張,這裡就我們四人……”
其實朱瞻墡不知道,就是因為只有四人在場,賽哈智這才緊張。
朱瞻圻過幾天就要被處決,倒是沒什麼,可朱瞻墡和高福卻是一夥的。
日後,朱瞻墡今天所說的話若是被傳了出去,到時候朱瞻墡咬死了是賽哈智傳出去的,到時候,賽哈智可真就是百口莫辯了。
非議皇家的罪名,穩穩當當。
朱瞻圻倚靠著籠子的欄杆,感受著太陽光照耀在身上的一絲暖意,輕聲道:“瞻墡啊,你就是太聰明,太理智了。
你怎麼能斷定不是父王的主意?
人被逼急了,可是什麼事都能做的出來。”
聞聽此言,朱瞻墡微微抬眸,輕聲道:“不光是這件事,我從小,就看不懂,你在搞什麼。
一邊幫著二叔爭權,卻又時不時的跑到太宗跟前,告二叔一狀……
而且,這兩件事,你都是用心在辦。
用心幫二叔籠絡朝臣,用盡一切手段給二叔傳遞訊息不說……
你那些告發二叔的罪名,也都是實打實的死罪!
若說是做戲……
外人不瞭解太宗皇帝,難道你這個做孫子的還不瞭解他?
他可是真會收拾二叔的!
幫二叔造反奪權是你,置之於死地也是你.
瞻圻,我真的看不懂,你到底要幹什麼。
現在,局勢已定,不管你最終目的是什麼,這一切都結束了。
既然如此,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在想什麼?”
聽到朱瞻墡這麼說,籠子內的朱瞻圻微微搖頭,輕聲道:“我在想什麼?
齊王殿下,你真的想不通,我在想什麼嗎?”
聞聽此言,朱瞻墡不由得微微皺眉。
見狀,朱瞻圻扭過頭,看著窗外緩緩飄過的雲朵,輕聲道:“你說,瞻塏在想什麼?”
聽到朱瞻圻這麼說,朱瞻墡猛然抬起頭,一旁的賽哈智也是滿臉驚恐之色,看著朱瞻圻。
“住口!”
賽哈智急了,賽哈智真的急了。
被朱瞻墡拉下水的時候,賽哈智都未曾慌張。
但是這一刻,聽到朱瞻圻這麼說,賽哈智真的急了,真的慌了。
殿內的三人,都知道朱瞻圻這話是什麼意思,也都明白,為什麼這個時候朱瞻圻偏偏提到朱瞻塏。
朱瞻墡也想明白了,朱瞻圻幹這些事,到底是為什麼。
此時此刻的朱瞻塏在想什麼呢?
答案顯而易見,肯定是恨。
恨張太后,恨宣德皇帝,更恨朱瞻墡。
因為這三個人,其母郭貴妃被殉葬。
朱瞻塏心中有恨,也有怒,想的,肯定是怎麼才能為母報仇。
或許想不到什麼好的辦法,或許想到了也不敢實行,無法實行,但其心裡一定會想。
朱瞻圻這麼做,也是為其母報仇!
朱瞻墡眉頭緊皺,沉聲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給他下毒!
你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搞到這毒藥,既然能在宴上給我和瞻墉下毒,你為什麼不直接毒死他!”
“毒死他?那不是太便宜他了?”
朱瞻圻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瘮人的笑意。
“哪能讓他這麼輕鬆就死,我要讓他身敗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一邊說著,朱瞻圻激動的握緊了籠子的欄杆,西斯底裡的搖晃了起來。
“要是給他下毒,以他之前的所作所為,就你們的虛偽面孔,肯定會將其風光大葬!
不可以!我不答應!
十年!我這十年來,就幹這一件事,幫他反!
明明要讓他死,卻還要幫他,你知道這有多噁心嗎!
但是我不這麼做不行啊!
只有這樣,才能讓其永世不得翻身!
可我沒想到,每次我把他造反的罪證擺在大家眼前的時候,所有人都在維護他。
明明你們一家也恨他恨得要死,你老子卻還要裝模作樣的跑到永樂跟前,去給他求情。
永樂對他的容忍,也超出了我的預計。
我沒有辦法,只能繼續一次又一次的幫他!”
話音落下,朱瞻圻緩緩鬆開了欄杆,倚靠著坐下,輕聲道:“現在好了,永樂死了,洪熙也死了……
皇帝,也終於容不下他了,再加上毒死了瞻墉,後宮那位,更不會顧忌什麼了吧?
哈哈哈哈……
意圖謀反,毒殺親王,廢為庶人,宗府除名,不日處決……
我為這個結果,等了足足十年!
你知道我這十年是怎麼過來的嗎!”
盯著籠子裡的朱瞻圻,朱瞻墡沉聲道:“為此,你不惜搭上更多人,搭上瞻墉的命。”
“不讓你們家真正出點血,你們還要帶著那個虛偽的面具不知道多久呢,我不想再等了。
更何況,這次被圈禁之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我也不能再等了!”
聞聽此言,朱瞻墡緩緩閉上雙眼,沉聲道:“賽哈智,把人帶回去吧。”
賽哈智早就想帶人跑路了,現在聽到朱瞻墡這麼說,忙不迭的應下,從殿外喚來錦衣衛,把籠子裡的朱瞻圻抬了出去。
待眾人退出大殿,朱瞻墡躺在軟榻上,緩緩睜開眼看著帷帳。
腦海中,閃過了朱瞻塏的身影。
滕王朱瞻塏,史書上對其的記載寥寥無幾。
但是隻言片語之中,確實可以看出很多不尋常的東西。
這位滕王,在洪熙皇帝駕崩後兩個月,便無疾驟薨。
朱瞻塏可不是朱瞻埏和朱瞻墉那樣的病秧子,朱瞻埏自幼體弱多病,這一點,人盡皆知,每天不是在生病,就是在生病的路上。
也是因此,洪熙皇帝和宣德皇帝對其多有撫愛。
朱瞻塏可是體魄健碩的很,可就是這樣一個活力旺盛的十七歲的青年,卻突然薨逝,而且史書對其死法,並無詳細記載。
很難讓人不懷疑,這其中是不是還有一些不為人知的隱情。
原本,朱瞻墡以為憑藉宣德皇帝和張太后的威懾力,朱瞻塏等人肯定不會胡來。
可是此時此刻,聽完朱瞻圻講述自己的心路歷程,朱瞻墡心中卻是不免懷疑,朱瞻塏,是不是也會這般魚死網破。
若真是如此,那麻煩可就大了!
朱瞻墡有點莫名的煩躁。
你殺我,我殺你,今日百般算計將你踩於腳下,明日卻又要面對更為複雜的算計。
算計來,算計去,什麼時候是個頭?
沒來由的,朱瞻墡心中生出一絲厭煩倦意。
“高福……你去過青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