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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謹身殿賜宴

謹身殿,宮女宦官忙碌的擺弄著殿內的案几器具。

宣德皇帝命在京諸王前來謹身殿,姑且,算作是一場家宴。

只不過這場家宴,終究是不會有什麼所謂的‘和氣’二字。

說到底,這就是宣德皇帝給漢王朱高煦和趙王朱高燧這兩位好叔叔擺下的鴻門宴。

看似家宴,實則示威。

暮色臨降,朱瞻墡穿戴整齊,在高福等人的侍隨引領下出了居所。

只不過,朱瞻墡一行剛行至文華殿,便察覺到了一旁東華門傳來的動靜。

只見東華門內,一隊宮庭禁衛分列兩旁,嚴陣以待,好似在等待著什麼。

朱瞻墡正好奇的打量著這一幕,東華門旁的側門緩緩被人推開。

緊接著,便見一隊錦衣衛進了側門。

看到這一隊錦衣衛,朱瞻墡不由得微微挑眉,對於此狀,也有了些許猜測。

果不其然,就在錦衣衛進入側門後,朱瞻墡看到了一直被軟禁在東苑內的漢王一家。

漢王朱高煦一馬當先,龍行虎步,絲毫看不出是被軟禁多日。

不知道底細的,只看那副架勢,還以為朱高煦才是這皇宮的主人。

而緊跟在朱高煦身後,則是死氣沉沉的朱瞻圻等人。

與漢王朱高煦不同,其這些子嗣,則像是被人抽出了脊樑骨一般,耷拉著腦袋。

一旁的高福輕聲道:“漢王一府暫居東苑,卻是沒想到竟也在這個時候入宮……

殿下,是否先行一步,以免……”

“無妨!”

朱瞻墡遠遠的打量著漢王一家,輕聲道:“終究是要見的,有什麼好避的。”

聞聽此言,高福也不再多言,只是心中難免緊張了起來。

高福生怕兩方相見,生出什麼矛盾衝突。

若真是一言不合,依著漢王那個急性子,難免動粗。

萬一漢王暴起,不由分說的傷到朱瞻墡,那高福可就慘了。

一行人打起精神,警惕的看著漢王一家越來越近。

行至近前,朱瞻墡的臉上,突然露出了笑意。

只見其拱手行了一禮,朗聲道:“許久未見,二叔近來可好?

昨日還說起二叔,想著得空去看看二叔的,恰好今日陛下賜宴,真是巧了。”

朱高煦淡淡的瞥了朱瞻墡一眼,並未多說什麼,只是那眼神,無比冷淡,好似,是在看一具屍體一般。

其徑直從朱瞻墡神情走過,絲毫未作停留。

倒是其身後的朱瞻圻與朱瞻坦等人紛紛駐足,與朱瞻墡拱手見禮。

朱瞻墡討了個沒趣,視線,也從朱高煦的背影移開,繼而看向了身前眾人。

“諸位,許久未見了。”

“見過齊王殿下!”

“我等是兄弟,不必多禮。”

朱瞻墡此言一出,漢王幾個年幼的子嗣,頓時面露喜色。

不諳世事的眾人,只聽朱瞻墡一句兄弟之言,便好像打了雞血一般,不再暮氣沉沉。

“此去謹身殿,我等同行。”

“齊王殿下請……”

被錦衣衛和宮廷禁衛簇擁著,朱瞻墡眾人落後於漢王朱高煦,緩緩行走在宮中。

朱瞻墡看著領先眾人的朱高煦的背影,心中不免腹誹——這麼著急,難道去搶座位?

“瞻圻……”

聽到朱瞻墡的聲音,眾人頓時來了精神,而朱瞻圻則是不由得一愣。

“齊王殿下。”

“身上的傷,可都好利索了?”

聞聽此言,朱瞻圻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面露厭惡之色。

朱瞻墡所言傷勢,自然是指的年前朱瞻圻差點被漢王打死之事。

那一次,朱瞻圻可真是在鬼門關走了一圈。

而究其根本,朱瞻墡卻是脫不了干係。

“謝殿下,已經都好了。”

朱瞻墡緩緩點頭,隨即輕聲道:“聽說,你曾派人給彭城伯送過一封書信?”

聞聽此言,在場眾人的臉色,都難免尷尬了起來。

彼時大軍圍城,朱瞻圻卻給張昶送去書信,朱瞻墡此時言及此事,眾人難免猜測其另存奚落之意。

朱瞻圻卻不覺著朱瞻墡是如此粗淺之人,心中難免猜測起其意圖,不過還是應聲道:“是有此事!”

“恩……”

朱瞻墡緩緩點頭,不再言語。

直至行至謹身殿前的石階下,朱瞻墡這才緩緩放慢了腳步。

而一旁的朱瞻圻,也同樣於原地站定,與眾人拉開了距離。

看著眾人登上石階,進入大殿,朱瞻墡長出了口氣,拍打著身旁圍欄上雕砌的石獅子,輕聲道:“今日,咱一家也算是難得的團圓。”

朱瞻圻背對著朱瞻墡,並未言語。

而朱瞻墡見狀也不惱怒,再次開口問道:“瞻圻,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

朱瞻圻依然沒有反應。

朱瞻墡緩緩開口,輕聲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聞聽此言,朱瞻圻終於有了反應。

只見其緩緩轉過身,側目看向朱瞻墡。

“齊王殿下,此言何意?”

“此地也沒有旁人,瞻圻,幫我解答一下心中困惑吧。”

“齊王殿下說笑了,大明朝誰不知道齊王莊警令譽,何須我解惑?

更何況,宮中能人智者數不勝數,天下大才盡在京城。”

聞言,朱瞻墡的臉上卻是無限出了一絲笑意,只見其搖頭道:“能人智者,還天下大才……

我想,這個問題,大明朝沒有人能想明白,也只有你,能告訴我一個答案。”

朱瞻圻看著朱瞻墡,輕聲道:“殿下請問,我必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瞻圻,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聞言,朱瞻圻不由得一愣,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我?”

“對,你!”

“此言何意?”

“一邊幫著二叔胡鬧,一邊卻屢屢狀告二叔。

你到底是,想二叔反,還是不想二叔反?

想幫他反,還是不想看他反?

這個問題,我琢磨了很多年了,都沒有想出一個結果。

今日於此,瞻圻,你不妨給我一個答案,以解心中困惑。”

話音落下,二人對視片刻,朱瞻圻卻是毫無徵兆的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殿下此言差矣,我只是盡人臣之本分。

哈哈哈……”

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廢話,朱瞻圻拾階而上,徑直走向了謹身殿。

朱瞻墡看著石階盡頭的朱瞻圻,眉頭微皺,輕聲道:“神經病……”

身後的高福見朱瞻圻離去,連忙湊了上來,正巧聽到這話。

“殿下,這神經病,是什麼病?”

被突然出現的高福嚇了一跳,朱瞻墡一邊爬臺階,一邊沒好氣的說道:“他這樣就是神經病。”

聞聽此言,高福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自言自語道:“仰天大笑,此為神經病啊……”

謹身殿內,由於洪熙皇帝大行不過月餘,所以佈置陳列一切從簡,並未顯得多麼奢靡。

膳食菜品也簡單,更沒有酒水一說。

本來整這麼一出,也不是為了吃吃喝喝的,是為了給人看的。

大殿內,朱瞻墡一眾兄弟與漢趙二府早已就坐。

太宗一脈,洪熙皇帝與漢王府人多一些,而趙王府子嗣不興,朱高燧只有兩個兒子,即長子朱瞻坺,次子朱瞻塙。

趙王朱高燧帶著兩個兒子,早早的來了謹身殿,安安靜靜的找到自己的位置落座。

即使漢王一行入殿,朱高燧與朱高煦也只是對視了一眼,並未有所交流。

大殿之中的氣氛,難免有些沉悶。

不知道的,說不定還以為眾人是因為洪熙皇帝大行,心中悲痛。

實則,卻是各懷鬼胎,心中,各有算計。

在小宦官的引領下,朱瞻墡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落座,靜靜的等待著開宴。

沒過多久,隨著宣德皇帝的到來,大殿內的尷尬氣氛也隨之被打破。

山呼萬歲,免禮落座。

一套繁雜禮節過後,朱瞻墡坐下就開始乾飯。

在場眾人,大概只有朱瞻墡是來乾飯的,而且一心乾飯。

漢趙二王府的人,眼下,只怕是食不知味。

至於朱瞻墡的兄弟們……

洪熙皇帝大行,一個個的還沉浸在或真或假的悲痛之中,最直觀的表現,就是沒什麼食慾。

沒有酒水,又沒有歌舞助興,氣氛死寂,也是在所難免。

不過好的演員,是不會讓場子冷下來的。

朱瞻墡剛吃了沒幾口,便聽到宣德皇帝開口道:“鄭王,齊王。”

聞言,朱瞻墡連忙停下手上動作。

只見宣德皇帝端著茶盞,輕聲道:“你二人監國乾的不錯,朕很滿意。”

二人聞言連忙舉起各自茶盞,不過還不等朱瞻墡開口,一旁的朱瞻埈便舉著茶盞起身來到了大殿中央。

“臣弟監國有失,還請陛下責罰!”

看到朱瞻埈這般舉動,一旁的朱瞻墡都懵了。

都說了乾的不錯,你自己跑去吆喝自己監國有失,討罪有癮?

什麼奇怪的癖好?

你過去哐當跪下了,那和你一塊監國的我怎麼辦?

我又不賤,沒罪給自己找罪?

朱瞻墡的臉色開始漲紅,就這麼舉著茶盞,卻是始終沒有挪動屁股。

只要臉皮厚,只要不尷尬,那就怪不到朱瞻墡!

而鄭王朱瞻埈卻是不管朱瞻墡怎麼想的,就這麼跪著,直勾勾的盯著宣德皇帝。

宣德皇帝面露不解之色,疑惑問道:“鄭王何罪之有啊?”

“疏漏政事!”

“哦?是何等政事?”

“三日前,御史陳文上奏疏彈劾,此事,臣弟疏漏未報!”

一聽這話,坐在朱瞻墡身旁的越王朱瞻墉不禁扭頭看向了朱瞻墡。

眼中,滿是好奇問詢之意。

朱瞻墡則是壓低了嗓音,輕聲道:“我不知道啊!”

朱瞻墡當然不知道。

因為朱瞻墡早就已經翹班多日了,昭仁殿內發生什麼事,朱瞻墡一概不知。

若是有起義造反,旱澇災害,軍事調動,這些事或許還會傳到朱瞻墡耳朵裡。

可是御史彈劾這種尋常事,朱瞻墡壓根不可能知道。

內閣眾人也知道朱瞻墡心生懈怠,這種尋常政事,眾人也不會以此來煩擾朱瞻墡。

宣德皇帝放下手中爵杯,看著玉階下跪著的朱瞻埈,緩緩開口問道:“上疏彈劾?因何上疏?”

朱瞻埈扭頭看了一眼一旁的漢王朱高煦,見此清淨,朱高煦等人心中不禁一愣,暗罵了一聲真他娘猴急……

對於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朱高煦眾人心中自然是早有預料,可是漢王府眾人卻沒想到,這一幕來的這麼快。

果不其然,只聽朱瞻埈緩緩開口道:“御史彈劾,二叔昔日府邸逾制僭越!

臣弟當時沒有在意,將這份奏疏放置一旁,後來,就忘了處理此事。

方才陛下褒獎臣弟,臣弟陡然想起此事,頓覺羞愧!

還請陛下,降罪責罰!”

聞聽此言,宣德皇帝自顧自的點了點頭,輕聲道:“府邸之事啊……

二叔的府邸,是早些年間,太宗皇帝所賜下之物,縱使有所逾制,倒也無妨……”

話音落下,宣德皇帝看向了漢王朱高煦,開口詢問道:“漢王叔,依你之見,這御史,該如何處理啊?”

噁心!

朱高煦覺著很噁心!

每次看到老大一家的人,都覺著噁心得很。

朱高煦也不起身,也不看宣德皇帝,就這麼盯著眼前案桌上的膳食,朗聲道:

“御史說的對!

王府逾制是事實,還請陛下,收回王府吧!”

“不行!”宣德皇帝斬釘截鐵的說道:“這是太宗皇帝所賜,怎能收回?

若是收回,二叔這一大家子,又該去往何處?

此非陷朕於不義?

來人,去問問這個豎儒小臣,此舉安得什麼心思!”

“是!”

一旁侍立宦官應下,快步退出了大殿。

“不必了!”漢王朱高煦高聲呼喊道:“王府,我也住膩了,不想住了。

再給本王找一處清淨之地就好。”

任誰,都能聽得出朱高煦語氣之中的憤懣。

但聽得出歸聽得出,卻不是誰都會在乎其感受。

一旁的朱瞻墡連忙開口附和道:“京城吵鬧駁雜,若要給二叔尋一處清淨之地,還要遠離那些庶民小臣……

這地方,還真是不好找啊……”

此時的朱瞻墡,已經知道朱瞻埈這是唱的哪一齣戲。

只不過……

確實是太著急了一些,連朱瞻墡這個參與之人,都覺著有些難看了。

而朱瞻埈卻不管這些,正是露臉的機會,怎能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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