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趙王府的試探
聽到通傳，殿內的三人皆是一愣。
趙王府的動向，幾人一直是密切關注的。
每日，趙王府中進出什麼人，這人去了哪，見了什麼人，幹了什麼事，說了什麼話。
這一些，五城兵馬司和錦衣衛都有雙重上報——一一驗證。
這上報的內容，朱瞻墡知道，同時，朱瞻墡也會命人將五城兵馬司上報的，送到內閣一份。
作為留在京城的藩王中，有一定實力和勢力，同時具有較大威脅性，能反、會犯的高危目標。
對於朱高燧的防備，朱瞻墡和內閣眾人是具有一致認同的。
甚至說，在防範朱高燧這一點上，內閣眾人是朱瞻墡的前輩。
打幾人剛一進太子府，被任命為太子府屬官的時候，楊士奇等人就開始防著朱高煦和朱高燧了。
趙王府閉府數日，怎麼趙王世子突然就出來了？
出來就出來，還直接來了皇宮！
雖然有些話沒有明說，但是內閣眾人心中是有一定思想準備的。
那就是趙王府的人出來，理應防備的，是防止其出京城，或者傳遞信件出京城，至彰德府！
作為朱高燧的封地，彰德府那裡，朱高燧還有兩衛兵馬，既常山左右二衛。
至於朱高燧老丈人的常山中衛，倒是鞭長莫及。
而彰德衛，在朱高熾登基之後，早就將這個敏感的衛所，換成了自己的親信將領。
朱瞻坺進宮，讓幾人都極為不解。
楊士奇與權謹對視了一眼，朱瞻墡則是藉機開口道：“二位大人，家裡親戚多啊，招待不過來了。”
話音落下，楊士奇與權謹卻只是笑了笑，遲遲未動。
見狀，朱瞻墡只好開口道：“傳趙王世子吧。”
“是……”
小宦官退了出去，而楊士奇二人則是站到了一旁，眼觀鼻，口觀心。
朱瞻墡也沒法趕人。
片刻過後，朱瞻坺在小宦官的引領下進入大殿。
看到一旁的楊士奇和權謹，朱瞻坺也不由得一愣。
“見過齊王殿下。”
“弟弟，你來了……”
面對朱瞻坺，朱瞻墡則是換上了一副面孔，儼然是一副剛經歷喪父之痛，無心他事的悲痛模樣。
一旁的楊士奇與權謹見狀，也不禁心中腹誹其變臉真快。
朱瞻墡沉重的語氣，有些影響了朱瞻坺。
看著朱瞻墡毫無精神的樣子，朱瞻坺不禁沉聲道：“兄長節哀……”
“唉，父皇崩殂，我這些天都沒了精神頭，倒是疏忽了三叔。
三叔近來可好？”
聞言，朱瞻坺連忙拱手道：“得知皇伯父駕崩，父王大病一場，已經數日不曾進食。
今日，更是一度昏睡過去……
清醒之際，叮囑我務必進宮……”
聽到朱瞻坺這麼說，縱使朱瞻墡心中惡寒不已，還是言不由心的寬慰道：“瞻坺，陛下駕崩，三叔縱然哀傷，可終究是要顧好自己的身體啊……
若是三叔有個什麼閃失，我等如何向宗親交代？”
“瞻坺謹記兄長教誨……”
話音落下，朱瞻坺臉上哀痛之色遲遲不曾退去。
朱瞻墡就這麼看著朱瞻坺，一言不發，不問其因何而來，也不讓其前往欽安殿哭喪——只要朱瞻墡不覺著尷尬，尷尬的就是朱瞻坺。
朱瞻墡想看看，朱瞻坺此時進宮，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
至於一旁的楊士奇和權謹，二人壓根就不知道什麼叫尷尬。
臉皮沒點厚度，還混什麼官場。
不過幾息之間，朱瞻坺便覺著大殿內的氣氛有些凝重。
朱瞻墡的沉默，出乎了朱瞻坺的預料。
若是朱瞻墡命其前往欽安殿哭喪，朱瞻坺也好藉著機會，看看宮內現在都是什麼情形，細微之間，得見真章。
再不濟……
前些日子朱瞻墡還命人將朱高煦的信件送到了府上，只要朱瞻墡開口，哪怕談及此事也好。
從其言語之間，以其言談態度，朱瞻坺也能得到很多自己想要的資訊。
可朱瞻墡卻是遲遲不語——既然朱瞻墡不語，朱瞻坺也不能就這麼傻站著。
“兄長，前些日子，您命人將一封書信送至府上，言及是樂安的漢王伯父所書。
兄長，那信件，確實是漢王伯父的嗎？”
朱瞻墡聞言，不由得微微挑眉，輕聲道：“怎麼，三叔有什麼疑慮嗎？”
“是啊，實在是信件之中內容，隱晦之間，或有不妥。
父王本就精神不佳，看過信後，更是恍惚許久。
茲事體大，我等……實在是不敢相信……”
朱瞻坺眉頭緊皺，短短几句話，卻像是嘴裡含著刀子一般，說的磕磕絆絆。
若不是知根知底，朱瞻墡都要信了朱瞻坺了。
“唉……”
朱瞻墡長嘆了口氣，表情無比凝重。
“你和三叔不信，其實我也不敢信。
可那信件，正是二叔所寫無疑。
是二叔，親手寫給三叔的！”
聽聞此言，朱瞻坺的臉上流露出惶恐之色，連忙下跪道：“兄長，二叔這是何意？
如今父王重病臥床，母妃日日慟哭，王府上下，連個主心骨都沒有。
兄長，這可如何是好啊……”
朱瞻坺臉上的表情，越說越是悲痛，也越發無助。
一番話說完，眼角，竟隱隱有淚水滑落。
儼然一副無助孝子的模樣。
“瞻坺，莫要哭了……”
朱瞻墡沉聲道：“二叔的脾氣，大家又不是不知道，不過是些許胡鬧罷了。
不礙事的……
就算有什麼事，於我等也不過尋常。
這些日子，你還是以照顧好三叔為重。
一切，等大哥回來。
大哥回來了，便諸事無虞。”
朱瞻坺拭去眼角淚水，抬起頭，眼眶被其揉的通紅。
“大哥……那大哥，什麼時候能回來啊？”
一旁的楊士奇和權謹微微挑眉，二人不露痕跡的對視一眼。
或許，這才是趙王府最關心的事情。
朱瞻墡上前，拍了拍朱瞻坺的肩膀，輕聲道：“快了……
早些時候，就已經派出了使者，想來，近些日子，使者便已經到南京了。”
聞言，朱瞻坺連連點頭。
“那就好，大哥回來就好……
兄長，若是大哥知道了二叔的信件，會不會……”
二人四目相對，朱瞻坺眼中的擔憂，不似作假。
“瞻坺，大哥怎麼想，我怎麼會知道呢？
不過，有一點很清楚。
那就是，只要大哥回來了，我們就可以踏實了，大家都可以踏實了。”
朱瞻坺聞言連連點頭。
“對，大哥回來就好了，兄長你也不必這般操勞了……”
朱瞻墡看著一副無助樣子的朱瞻坺，輕聲道：“只是可惜了……”
朱瞻坺聞言一愣，連忙抬起頭，不解道：“可惜？”
朱瞻墡上前半步，按著朱瞻坺的肩膀，輕聲道：“可惜了那些西域舞女了，瓦剌部那幾個蠢貨，竟然直接送到宮裡來了。
父皇駕崩，那些舞女，已經被列入陪葬名單了……
做哥哥答應你的，實在是做不到了！”
朱瞻坺臉上的神情變得錯愕，扭動僵硬的脖子，與近前的朱瞻墡對視。
不知為何，朱瞻坺覺著，對方臉上那惋惜之色，彷彿不是在感慨可惜那些殉葬的舞女……
“噗通！”
回過神來的朱瞻坺連忙跪下，雙手死死的抓著朱瞻墡的王服。
二人離得太近，朱瞻墡聲音又底，一旁的楊士奇和權謹沒有聽清朱瞻墡說了什麼。
只見朱瞻坺竟然這麼毫無掙扎的跪下，倒是把兩人嚇了一跳。
只聽朱瞻坺語氣中帶著哭腔，連忙開口道：“兄長，你聽我解釋，那日，是我衝動了……
我不該那般……不該，不該言及此事的……
兄長，我下次不敢了……”
“哎呀！瞻坺，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
朱瞻墡嘴上說著，手上卻是不見有什麼動作。
而朱瞻坺則是緊攥著朱瞻墡的一角，像是倒豆子一般開口說道：“還有，還有，後來……
那日父王將我綁了起來，我被打的受不了了，這才……這才……
這才說了些胡話！胡話！
兄長，你可不要怪我呀！”
“瞻坺，你看你這是說的哪裡話，我怎麼會怪你呢？
我們是，兄弟啊！
快起來吧……”
這次，朱瞻墡終於伸出了手，托起了朱瞻坺的雙臂。
“兄長，我……”
“好了，我都知道！”朱瞻墡打斷了朱瞻坺的話，輕聲道：“都過去了……
倒是這事情我沒辦好，答應弟弟的沒做到……
弟弟不要見怪才是啊……”
一聽朱瞻墡還是這般說辭，朱瞻坺兩腿一軟，就要再次下跪。
“起來！”
朱瞻墡猛然提起朱瞻坺，為其整理著衣襟，輕聲道：“回去吧，回去照顧好三叔。
沒什麼事，就不要亂跑了。
瞻坺，你也不小了，可千萬不能莽撞啊……”
話音落下，朱瞻墡輕輕拍了拍朱瞻坺的肩膀。
“去吧，回去吧，照顧好三叔……”
恰在此時，一個小宦官在殿門外站定。
朱瞻墡微微側首，沉聲道：“說。”
“稟殿下，錦衣衛指揮使賽哈智奉命前來，已至殿外……”
“讓他趕緊進來，兩位大學士等他許久了。”
“是！”
楊士奇和權謹聞言不由得一愣，只希望小宦官通傳的時候，不要鸚鵡學舌。
“瞻坺，我這還有事，就不留你了。”
聞言，朱瞻坺連忙拱手道：“還請兄長準我前往欽安殿，給皇伯父磕個頭。”
“不必了……”朱瞻墡面無表情，輕聲道：“等大哥回來，宮裡上下準備妥當，自會通知所有人。
回去吧……”
朱瞻墡語氣堅決，不容辯駁。
朱瞻坺無奈，只好拱手告退。
就在其走出大殿，邁下臺階之跡，卻見迎面走來一人，正是錦衣衛指揮使賽哈智。
“見過世子殿下。”
朱瞻坺拱手還了一禮，與其擦肩而過。
賽哈智見狀不由得一愣，早些年還未遷都的時候，賽哈智在北平衛所帶兵，當時趙王留在北平，總領北地軍務。
賽哈智與趙王，就算不說有多密切的關係，可也是有交情有來往的。
趙王世子這般反應，賽哈智不禁感到疑惑。
而且，方才擦肩而過，賽哈智觀趙王世子臉上跡象，倒像是哭過的……
念及至此，賽哈智一把拽住前面引路的小宦官，壓低了聲音問道：“這位……這是怎麼了？”
小宦官一愣，隨即左右觀察一番後，壓低了聲音道：“好讓您知曉，方才楊大學士來後不久，這位世子便入了宮。
進殿之後，沒說幾句，便哭了起來……”
說到這，小宦官再次環視，隨即附耳輕聲道：“離得太遠，小人確實聽不真切，但殿下好像是說了幾句重話……”
話音落下，小宦官退後一步，與賽哈智拉開了距離。
而賽哈智則是在這一瞬間，腦海中過了一遍自己與趙王的往來。
好在賽哈智謹慎，或者說，永樂皇帝的威懾力足夠。
自打賽哈智坐上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後，便格外注意與朝臣的往來。
最起碼，賽哈智自信，在其接管錦衣衛之後，沒有什麼落人口舌，授人以柄的地方。
想明白這一點，賽哈智從袖口中抽出了一張折成細條狀的大明寶鈔，不露痕跡的塞進了小宦官的手中。
小宦官的嘴角與耳垂來了一次親密接觸。
“哎喲，指揮使大人您這是幹什麼……”
“趕緊收起來，別讓人看見！”賽哈智皺眉道：“引我入殿吧。”
“哎，您隨我來……”
縱使賽哈智的語氣有些冰冷，但小宦官還是高高興興的收起大明寶鈔，高高興興的引著賽哈智進殿。
邊走邊說道：“大人，您留心，楊大學士二人，好像是衝您來的，聽殿下的意思，二人特意在這等您呢……”
賽哈智聞言，抬頭看了一眼前方宦官的背影，暗罵了一聲狗奴才。
不塞錢的話，這句話其絕對不會說！
“恩……”
賽哈智悶聲應下，低著頭，跟在其身後邁上了臺階，跨過了門檻，進入了大殿。
“臣，錦衣衛指揮使賽哈智，奉召前來！拜見齊王殿下！”
朱瞻墡站在權謹身旁，聽到賽哈智的聲音傳來，轉過身看了其一眼，隨即便朗聲道：
“二位大人，賽哈智指揮使來了，有什麼話，咱攤開了說說吧。”
賽哈智聞言不露痕跡的抬眼，瞥向了一旁的楊士奇與權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