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發抖
寒風呼嘯，林間積雪厚重。
柳三江趴在斜坡後，和屯屯長等人一起靜靜等待。遠處的山巒在暮色中若隱若現，天邊最後一抹暗紅也即將消失。
這片林子樹木茂密，積雪覆蓋，藏身之處不少。但最大的敵人不是別的，而是這刺骨的寒意。臘月末尾的青龍嶺，寒氣刺骨，連撥出的氣息都能在空氣中凝結成白霜。
柳三江雖然特意多穿了幾件衣服，但趴在雪地裡一動不動，還是凍得渾身發僵。他的手指已經失去知覺，握著槍的手不自覺地微微顫抖。
“這些部隊的同志，是怎麼在這裡藏了這麼久的？”柳三江心中暗想。想到後來的抗美援朝，那比青龍嶺還要寒冷的天氣，戰士們衣食不足，卻依然堅持作戰，不由得對他們肅然起敬。
“小三，你又在發抖了。”屯屯長轉過頭，目光中帶著幾分關切。
柳三江咬了咬牙，強忍著寒意：“沒事，屯屯長，我能撐住。”
“既然是你自己要來的，就得扛住。”屯屯長的聲音壓得很低，“大老爺們說話要算數。”
頓了頓，屯屯長又放緩語氣：“要實在受不了，現在就回去。再晚就不行了，容易暴露。秦老憨那邊我幫你解釋。”
“大爺，我不能走。”柳三江堅定地搖頭，“回去了，屯子裡的人怎麼看我？部隊同志怎麼看我？少先隊的孩子們問起來，我怎麼回答？”
他深吸一口氣，寒冷的空氣灌進肺裡，讓他忍不住咳嗽：“我沒事，就是不太習慣。在大黑熊洞那會兒，我也趴過雪地，過會就好了。”
老火銃在一旁壓低聲音說：“三兒，撐過這段艱難時期就行。當年打小鬼子，我們經常要在雪地裡趴一天一夜，為的就是尋找剷除敵軍的機會。起初我的想法和你一模一樣，凍得直哆嗦，但扛過去就沒事了。”
“老銃生，這天氣睡一宿能凍死人吧？”柳三江忍不住問道，“你們那時候怎麼熬過來的？”
老火銃的眼神變得深邃：“硬撐著不讓自己睡著。一天一夜死不了，但要是睡著了，就再也醒不過來了。”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一個水壺，遞給柳三江，“喝點，暖和。”
柳三江接過水壺，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辛辣的酒液順著喉嚨滑下，帶來一絲暖意。
“那時候比現在苦多了。”屯屯長接過話頭，“衣服都沒你現在穿的厚實。小鬼子到處設碉樓，出門採購得先拿張票據，啥都買不到。現在好多了，不過是教訓一幫地痞，熬一晚上的事。”
“等收拾了這幫土匪，山裡就太平了。”老火銃嘆了口氣，“大夥的日子才能好起來。”
隨著夜幕降臨，月光透過樹梢灑下斑駁的影子。柳三江的心也提了起來，他能感覺到周圍埋伏的戰士們都屏住了呼吸。
一個人影快速在眾人身後穿行：“前面有動靜，都聽訊號行事，不要亂開槍！各屯負責人管好自己的人！”
柳三江的神經繃緊了。這幫土匪為了避人耳目，等到夜幕降臨才開始行動。他們的情報顯示，黑柱豹準備趁夜襲擊縣城，這是他們最後的機會。
“三兒，你眼神好，幫著看著點。”屯屯長輕聲提醒。
柳三江凝神觀察遠處。很快，點點火光出現在視野中，越來越多，越來越亮。除了二三十支火把，還有七八道手電筒的光束在晃動。
“這幫山匪還挺闊綽，連手電筒都有。”柳三江暗自嘀咕，“看來是從國民黨那邊搞來的裝備。”
“趴下！等他們進包圍圈！”屯屯長的命令傳來。
腳步聲漸近，柳三江已經能聽到土匪們的對話。積雪被踩踏的咯吱聲中，夾雜著他們肆無忌憚的笑聲。
“進城後得好好犒勞自己，憋死我了！”
“咱們一塊去，大哥說了，打下縣城放開玩三天，然後分官當。”
“你分到啥官？”
“就個團長。”
“就你倆人還當團長？”
“一正兩副，剛好。等待南方戰局勝利，老大當上靖西省司令，咱們也跟著享福。”
柳三江聽得直想笑。一幫沒見識的東西，國民黨隨便畫張大餅就信了。他默默數著經過的人數，差不多有兩百來號人。這點人也敢打縣城，看來城裡有內應。
當最後一批土匪走過，一聲槍響劃破夜空！
“打！”屯屯長一聲令下。
所有埋伏的人同時開火，兩端堵住退路，準備包餃子。密集的槍聲在山谷中迴盪，火光照亮了夜空。
土匪們頓時大亂，四處亂竄亂射，完全不知該往哪打。有人試圖往回跑，卻被早已埋伏好的戰士們攔住。
柳三江橫握鐵匣槍，連開數槍，打倒兩個近處的土匪。寒冷已經被忘在腦後，腎上腺素讓他的身體發熱。
“有人出賣我們！快滅了火把手電！”土匪中傳來驚慌的喊聲。
黑暗中，柳三江抓起手榴彈，拔掉保險銷用力擲出。“轟！”爆炸聲中夾雜著慘叫。
“丟手榴彈！都丟手榴彈！”屯屯長的命令傳來。
密集的爆炸聲中，土匪們徹底崩潰了。有人跪地求饒，有人還在負隅頑抗，更多的人在混亂中被自己人的子彈打中。
“長官！我們投降！別炸了！”終於有人喊出了投降。
等火把重新亮起，只剩二三十個帶傷的土匪舉手投降。其他的不是死了就是重傷倒地。戰場上瀰漫著火藥味和血腥味，積雪被染成了暗紅色。
“黑柱豹呢？”陳衛厲聲問道，“把你們的頭子叫出來！”
一個受傷的土匪顫抖著回答：“大...黑柱豹說後面再來。”
“什麼？他沒來？”陳衛臉色陰沉。
這個老狐狸，居然提前察覺有埋伏，帶著心腹躲過一劫。柳三江看著戰場，心情複雜。雖然消滅了大部分土匪，但最危險的頭目卻逃脫了。
“清點人數！”屯屯長開始安排後續工作，“把傷員分開，能救的送醫院，重傷的就地解決。”
柳三江幫著收繳武器，在一具屍體上發現了一封信。他開啟看了看，臉色突然變得凝重。
“屯屯長！”他快步走到屯屯長身邊，“您看這個。”
屯屯長接過信件，藉著火光仔細閱讀。片刻後，他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通知其他人，黑柱豹可能去劫獄了！”屯屯長立即下令，“他們早就準備好了兩手準備。快，派人回縣城報信！”
柳三江心中一沉。難怪黑柱豹沒來，原來是打算趁他們在這裡埋伏時，去劫獄救人。如果讓他得手，之前的努力就白費了。
“三兒，你騎馬最快，這就回去通知縣裡。”屯屯長拍了拍他的肩膀，“要快！”
柳三江點點頭，翻身上馬。寒風呼嘯，但他已經感覺不到冷了。馬蹄踏雪的聲音在夜空中迴盪，他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