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子彈
寒風呼嘯，山林間枯枝斷裂的聲響不時傳來。柳三江將三八大蓋擦拭了第三遍，手指摩挲著冰冷的槍管，仔細檢查著每一處細節。
“子彈...子彈...”他低聲唸叨著，將彈藥一顆顆裝入，動作輕柔而謹慎。
屋外傳來腳步聲，三福三祿躡手躡腳地挪到門邊，探出兩個小腦袋。
“三哥又要出門了？”三福怯生生地問，眼睛卻直勾勾盯著桌上的槍。
柳三江動作一頓，抬頭看向兩個弟弟。他們還那麼小，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危險。想到即將面對的黑柱豹，他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槍托。
“嗯，有點事。”他放下手中的子彈，語氣盡量輕鬆，“你們待會兒去大娘家，要聽話。”
“三哥，我也想去！”三祿扒著桌子邊，眼巴巴地看著那支槍，“我力氣大，能幫你背東西！”
柳三江搖搖頭，伸手揉了揉弟弟的腦袋：“等開春了，山裡沒有壞人了，三哥帶你們去抓魚。那時候河水暖和，魚蝦多得很。”
“真的嗎？”兩個小傢伙眼睛一亮。
“當然是真的。”柳三江笑道，“不過現在要聽話，在大娘家好好待著。”
帶著兩個弟弟來到大娘家時，屯裡的民兵訓練剛結束。幾個漢子還在院子裡擦拭著武器，空氣中瀰漫著火藥的氣味。
“都杵著幹啥？快來吃飯！”大娘的聲音從廚房傳來，“我蒸了肉包子，是一城打的野豬肉。晚上下山冷，帶些在身上暖和。”
“大娘發話了，都上炕吃飯！”屯屯長衝陳衛和趙民明喊道。
陳衛搓了搓手，笑著上了炕：“叔，我們自己來。嚯！嬸子今天是要大擺宴席啊！這全是肉菜，香得很！”
“香就多吃點。”大娘笑眯眯地說，又往桌上添了一盤燉肉。
飯桌上，柳三江注意到陳衛和屯屯長不時交換眼色。他低頭扒飯，心裡卻七上八下的。這次剿匪行動，他求了陳衛好久才同意帶上自己。
“一城。”陳衛突然開口，將一把手槍推到柳三江面前，“把傢伙給你了，是繳獲黑柱豹手下的，臨時借你用。記得打完要還，都有記錄的。”
柳三江一愣：“軍哥，那你呢？”
“我自有準備，你就拿著防身。”陳衛拍了拍他的肩膀。
柳三江小心翼翼地接過手槍，別在腰間。槍很舊，但保養得當，握在手裡有種說不出的踏實。
“還是軍哥夠意思，”他忍不住說道，“我大爺說了好久給我鐵蛋，直到此刻還沒碰面。”
“臭小子！”屯屯長被嗆了一口，咳嗽著說，“等打了黑柱豹，有你的份！”
“先給鐵蛋再繳鐵蛋，也不錯。”柳三江嘿嘿一笑，但眼神卻透著幾分緊張。
飯後，眾人開始檢查裝備。老火銃帶隊，二三十人浩浩蕩蕩出發了。山路崎嶇，寒風刺骨，柳三江跟在隊伍中間，不時環顧四周。
走了約莫兩個時辰，他認出了這條路：“大爺，這不是去鐵山的路嗎？”
“對，從這邊繞，避開龍山。”屯屯長壓低聲音解釋，“黑柱豹把大黑熊洞堵死了，這條路安全。”
說著，屯屯長將腰間的鐵匣槍遞給柳三江：“你拿著，二十發子彈，比鐵蛋管用。”
“那鐵蛋...”
“你想讓你大爺送命是不是？”屯屯長瞪了他一眼。
柳三江趕緊把鐵蛋還給屯屯長：“大爺記住，子彈少。”
“我曉得。”屯屯長嘆了口氣，“你小子聽著，這不比打野獸，子彈不長眼。秦憨子帶你來是讓你見見世面，遇事記得躲，別硬頂。”
夜色漸深，山風呼嘯。隊伍在一處山坳停下休整，柳三江靠著巖壁，握緊了手中的槍。
遠處傳來幾聲狼嚎，他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陳衛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邊：“緊張？”
柳三江搖搖頭，又點點頭：“有點。”
“正常。”陳衛遞給他一個水壺，“第一次都這樣。記住，打仗不是打獵，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柳三江抿了口水，苦澀的藥味在口中蔓延。這是老兵們常備的止血藥，據說能保命。
“軍哥，”他猶豫了一下，“黑柱豹...真的在前面？”
“嗯。”陳衛的眼神變得銳利，“這次情報準確，那狗日的就在鐵山。他禍害了多少鄉親，這次必須結果了他。”
柳三江握緊了槍托。他想起了村裡那些被黑柱豹禍害的人家，想起了哭喊著被擄走的姑娘，想起了被打斷腿的老孫生...
“休息夠了！”老火銃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準備出發！”
隊伍繼續前進，月光被雲層遮住，四周一片漆黑。柳三江跟著前面的人影，小心翼翼地邁著步子。
突然，前方傳來一聲低喝：“有情況！”
所有人立刻趴下，柳三江也迅速臥倒。寒氣從地面滲透上來，他卻顧不上這些，死死盯著前方。
黑暗中，隱約能看到一些移動的影子。老火銃打了個手勢，隊伍分成兩路，開始包抄。
柳三江的心跳得厲害，手心全是汗。這是他第一次參與真正的戰鬥，緊張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砰！”一聲槍響劃破夜空，戰鬥瞬間爆發。
“打！”老火銃一聲令下，槍聲頓時密集起來。
柳三江看到前方閃爍的火光，聽到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他舉起槍，瞄準了一個模糊的人影，手指扣在扳機上，卻遲遲沒有扣下。
“別愣著！”陳衛的聲音在耳邊炸響，“打！”
柳三江咬緊牙關，扣動了扳機。槍聲中，他似乎聽到了什麼東西倒下的聲音，但黑暗中什麼也看不清。
戰鬥來得快去得也快，不到半個時辰就結束了。等點起火把，柳三江才發現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好幾具屍體，都是黑柱豹的手下。
“清點人數！”老火銃喊道，“傷亡情況！”
“我們這邊兩個輕傷！”
“敵人六死三傷，抓了兩個活的！”
柳三江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地上的血跡。他第一次真正面對死亡，感覺胃裡一陣翻騰。
“坐下歇會兒。”陳衛遞給他一支菸，“第一次都這樣，習慣就好。”
柳三江接過煙，手還在微微發抖。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這只是先頭部隊。”老火銃說道，“黑柱豹的大隊人馬還在前面。都打起精神來，真正的硬仗還在後頭。”
柳三江站起身，重新檢查了一遍武器。這一次，他要親手為那些受害的鄉親們討回公道。
山風依舊呼嘯，樹影婆娑，彷彿也在為即將到來的戰鬥搖旗吶喊。黎明前的黑暗最為深沉，但他知道，天終究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