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歸蝶與奇妙丸,六角義賢
信長做出決定後,立即前往後院告知生駒吉乃。吉乃聽聞要讓歸蝶照看奇妙丸,纖細的手指不自覺地絞緊了衣袖:“信長殿,美濃殿她...會對奇妙丸不利嗎?“
這擔憂並非空穴來風。歸蝶至今無子,而信長對奇妙丸的寵愛有目共睹。
更令人不安的是,歸蝶的前兩任丈夫都死在了齋藤道三父女手中。
若非信長能力出眾,再加上道三晚年改變主意,恐怕他也難逃厄運。
信長輕撫吉乃的肩頭,溫聲道:“無妨。正好藉此機會看看歸蝶對奇妙丸的態度。
若她願意接納,我便讓她認養奇妙丸,這樣孩子就是嫡長子了。“
事實上,奇妙丸並非信長長子。他還有一個年長一歲的庶子,是侍女所生,遠不如吉乃的幾個孩子受重視。
信長正是看準歸蝶連那個庶子都未加害,才敢將奇妙丸託付給她。
吉乃欲言又止,最終只能順從地點頭。
信長隨即帶著奇妙丸去見歸蝶。
聽聞要輔佐這個孩子處理政務,歸蝶紅唇微揚,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真是個可愛的孩子呢。信長大人,若是這般疼愛的嗣子突然夭折,您會很傷心吧?“
信長無奈嘆息:“莫要說笑。我離城期間,就拜託你照看奇妙丸了。“
歸蝶輕哼一聲:“讓我照顧吉乃的孩子?看她那弱不禁風的樣子,這孩子怕是也嬌氣得很。
萬一染了風寒,可別賴在我這個'蝮蛇之女'頭上。“
“我相信你。“信長直視歸蝶雙眼,“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怪罪於你。“
這時,奇妙丸像模像樣地行禮,奶聲奶氣道:“請美濃殿多多關照!“
看著這可愛的孩童故作老成的模樣,歸蝶眼中閃過一絲笑意,終於鬆口:“罷了。不過你要管好吉乃,別讓她整日哭哭啼啼的,我可受不了。“
見信長點頭,歸蝶忽然話鋒一轉:“你大可在京都多待些時日。說不定等你回來時,整個尾張都已經在我掌中了。“說罷放聲大笑。
信長並未理睬這話,自她嫁入織田家,就愛說這等駭人之語。
他不再多言,留下奇妙丸便轉身離去。身後傳來歸蝶逗弄孩子的聲音:“來,讓我看看你這小東西和你那大傻瓜父親有什麼區別?我可不能教出個大傻瓜來。”
奇妙丸聽著歸蝶說的話,一時間難以理解,他還想回頭去看起身離開的信長,可轉眼就被歸蝶抱起摟在懷中。
這般突然的變化,讓奇妙丸有些手足無措,任由歸蝶搓揉,比起柔弱,講規矩的母親,他覺得眼前這個不比父親氣度差一些的女人讓他有種面對父親的感覺。
歸蝶看著呆呆的奇妙丸,還在那逗弄:“你個小東西,以後可能要做我兒子咯…”
還沒走遠的信長聽到這話,腳步一頓,嘴角一抽,他突然有些後悔把奇妙丸交給歸蝶了。
……
在處理完這件事後,信長在第二天就啟程離開了清洲城,前往京都。
信長一行人浩浩蕩蕩出發,隊伍規模達上百人之眾。大部分隨從肩負著精心準備的禮品,藤吉郎則輕鬆許多,只需緊隨信長左右。
為保安全,隊伍前後各安排了一支小隊,前哨先行探路,後衛落後半日行程,形成嚴密的護衛網。
在津島登船後,不過片刻航程,眾人便在長島城的港口靠岸。
這裡是一向宗願證寺的領地,港口與城下町的景象令人瞠目:肥頭大耳的和尚們或是在酒肆豪飲,或是在商鋪叫賣,更有甚者公然摟著遊女調笑。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那些面黃肌瘦、形銷骨立的平民百姓,他們見到路過的和尚,仍要虔誠地合十唸誦“南無阿彌陀佛“。
信長眉頭緊鎖,眼中閃過一絲厭惡。他並非不信佛,只是信奉講究清規戒律的禪宗,對這般褻瀆佛門的行徑自然深惡痛絕。
長島這烏煙瘴氣的景象令他片刻不願多留,當即下令繼續乘船北上,前往北伊勢的桑名郡,準備經伊勢街道進入六角家領地。
信長一行抵達六角家領地後,便徑直前往觀音寺山城拜謁六角義賢。
作為南近江的雄主,六角家的勢力範圍不僅囊括北近江的淺井氏,更延伸至北伊勢的神戶、關等家族。
更引人注目的是,六角義賢正以幕府將軍足利義輝後盾的身份,與畿內霸主三好長慶分庭抗禮。
因此,甫入觀音寺城,撲面而來的奢華景象便令眾人驚歎。
六角家居館的外牆潔白如新雪,簷角飛翹處裝飾著精雕細琢的獸首金飾。
守衛大門的武士們皆身著來自大明的華貴絲綢直垂,腰間懸著的皆是備前國精工鍛造的名刀。
相較之下,信長隨行人員中僅有寥寥數人穿著鮮豔的絲綢服飾,藤吉郎等多數家臣仍著本土產的細麻或粗麻直垂,在六角家武士居高臨下的目光中,愈發顯得寒酸。
不多時,六角家重臣蒲生賢秀前來引路。
他們穿過佔地百餘坪的前院時,信長注意到入口處的屏風竟是以整塊石材雕琢而成,其上浮雕紋飾精美絕倫,價值顯然不菲。
這時蒲生賢秀叫來一些人將織田家大部分隨從安排至別院歇息後,只引領信長、池田恆興及藤吉郎等核心家臣前往廣間謁見。
一行人沿著繪有四季花鳥的精緻迴廊前行,待奏者高聲通報後,眾人方得進入氣勢恢宏的廣間。
這間約數十坪見方的廳堂挑高近兩丈,主座後的壁龕中懸掛著絹本設色的名家長卷。
端坐其上的六角義賢體態豐腴,身著的深藍色直垂以金線繡著花紋,在陽光映照下流光溢彩。
而左側上首的少主六角義治雖相貌平平,但眼中毫不掩飾的輕蔑之色,與其父沉穩的威儀形成鮮明對比。
至於列席的諸位家老則神色淡然,靜觀這場會面。
信長對六角父子倨傲的神色視若無睹,泰然自若地入座後,微微頷首道:“在下拜見彈正少弼大人。“
六角義賢略一頷首,開門見山問道:“織田大人此番造訪,可是為應對今川家而來求援?“
一旁的六角義治聞言,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眼中的輕蔑之色更甚。
信長卻從容搖頭:“彈正少弼大人誤會了。今川義元此刻尚在三河整備軍勢,無暇西顧。
在下此番前來,實因聽聞公方大人已重返京都重開幕政,而在下恰已統一尾張,故欲上京覲見。途經彈正少弼大人領地,特來拜會。“
聽聞此言,六角義賢面色稍霽:“織田大人年紀輕輕便統領一國,果然年少有為。
既專程來訪,本家自當盡地主之誼。來人,設宴!“
一聲令下,蒲生賢秀立即躬身退下安排。
不多時,一隊身著錦緞的侍女款款而入。她們個個眉目如畫,膚若凝脂,纖纖玉指託著鎏金食案,蓮步輕移間,衣袂上繡著的四季花卉彷彿在陽光下徐徐綻放。
更令人驚歎的是,偌大的宴席竟能在轉瞬間佈置妥當,這般財力與排程能力,令信長暗自咋舌。
藤吉郎聽見身後幾位同僚低聲讚歎六角家的強盛,而信長亦在心中暗忖:不愧是能與三好家分庭抗禮的一方雄主,實力果然深不可測。
酒過三巡,六角義賢大手一揮,庭院中的能樂舞臺頓時絲竹齊鳴。數位舞姬在鋪滿紅葉的平臺上翩躚起舞,唱起能樂,歌聲曼妙令信長也不禁為之側目。
反觀六角家臣們,對此等奢華享受早已習以為常,對信長一行人投去意味深長的目光,不時交頭接耳。
一個多時辰後,宴席盡歡而散,六角義賢盛情挽留信長一行在城中歇宿。
翌日清晨,蒲生賢秀親自率領儀仗,護送眾人登船渡湖。
翌日清晨,蒲生賢秀率領二十餘名精銳武士護送信長一行登船。
數艘關船破開琵琶湖的萬頃碧波,午時方抵草津碼頭。
登岸後,眾人策馬馳上寬闊的官道。但見道上車馬如龍,商旅絡繹。
滿載貨物的牛車吱呀作響,錦衣華服的商賈騎著駿馬疾馳而過,更有達官顯貴乘著金漆轎輿,在持刀武士的護衛下緩緩前行。
道路兩旁店鋪林立,酒旗招展,叫賣聲此起彼伏,儼然一派繁華景象。
行至日暮時分,藤吉郎突然驚呼:“信長大人請看!“
信長極目遠眺,但見地平線上巍然矗立著連綿數里的高大城牆。
青灰色的城垣高達三丈,箭樓巍峨,雉堞如齒。城門前車馬輻輳,人流如織,護城河上的石橋寬闊可容五馬並行。
這便是歷經千年風雨的京洛,其規模之宏大,建制之完備,遠非清洲城可比。
信長望見巍峨的京洛,精神一振,轉身振臂高呼:“諸君加快腳步!今日定要在京都尋個好宿處!“
“遵命!“
眾人齊聲應和,除了藤吉郎保持著平常的神色外,其餘家臣無不心潮澎湃。
若非跟隨家主上洛,他們這些出身鄉野的武士,恐怕終其一生都無緣得見京都的雄姿。
此刻,就連最沉穩的丹羽長秀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紛紛加快步伐向前趕去。
信長一馬當先走在最前,步伐矯健有力。這位年輕的尾張大名雖然極力保持著威嚴,但微微泛紅的面頰和發亮的雙眸,仍洩露了他內心的興奮之情。
不多時,一行人已至城門前。三好家的武士們身著整齊的甲冑,帶著足輕嚴格盤查著過往行人。
為首的武士瞥見信長衣袍上的織田家紋,又見這支隊伍氣度不凡,立即會意這是前來上洛的大名。在簡單查驗過信長的文書後,便讓開道路:“織田大人請進。“
穿過厚重的城門,京都的繁華景象頓時撲面而來。
信長駐足朱雀大路中央,目光灼灼地掃視著周圍。
比起尾張的清洲城,京都的規劃簡直天壤之別——筆直如矢的街道縱橫交錯,將城區劃分為整齊的町塊;兩側的宅邸飛簷斗拱,黑瓦白牆間點綴著精緻的唐破風;遠處五重塔的輪廓在暮色中巍然聳立,無不重新整理信長的三觀。
“這才配得上天下人的居所!“信長突然放聲大笑,“有朝一日,我定要建造比這更宏偉的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