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已是眾矢之的
清洲城的廣間內，陽光照進屋內，映照出織田家重臣們各異的神色。
藤吉郎受封品野城主的訊息，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層層波瀾。
佐久間信盛第一個按捺不住，拍案而起：“家主大人！那藤吉郎不過是個泥腿子出身，如何配當一城之主？千石封地更是聞所未聞！“他的聲音裡帶著壓抑不住的怒氣，額角的青筋隱隱跳動。
林秀貞捋著花白的鬍鬚，慢條斯理地幫腔：“此戰首功當屬竹村大人，次功是森大人。如今他們的賞賜還不及藤吉郎一成，恐怕會寒了將士們的心啊。“他的語氣看似平和，卻字字誅心。
島田秀滿偷瞄了一眼主位上的信長，見他面無表情地把玩著手中的摺扇，只得乾巴巴地勸道：“還請家主大人三思。“
“在下不敢居功。“竹村長方突然開口，聲音洪亮，“若非木下大人識破敵計，我等恐怕早已命喪黃泉。家主賞罰分明，正合我意。“
森可成也點頭附和：“木下大人在這一戰裡的表現，我和竹村大人有目共睹，對於信長大人的賞賜並沒有異議。”
“荒謬！“佐久間信盛氣得鬍鬚直顫，手指不自覺地按在刀柄上，“一個農夫，短短時日就快爬到重臣之位？這讓其他武家怎麼看我們織田家！“
池田恆興冷笑一聲，眼神中帶著一絲戲謔看向佐久間：“佐久間大人，您這是嫉妒了吧？畢竟不久前，藤吉郎還在您手下當差呢。“
“放肆！“佐久間信盛怒目圓睜，指著池田恆興，“他也配與我相提並論？“
“佐久間——“
信長突然開口，聲音不輕不重，卻讓整個廣間瞬間安靜。佐久間信盛渾身一僵，額角開始滲出冷汗。
“閉嘴。“信長摺扇“啪“地合上，眼神凌厲如刀，“我的決定，輪不到你們指手畫腳。看來是給你們的差事太清閒了？滾！“
眾臣慌忙伏地行禮，佐久間信盛臉色煞白，踉蹌著退出廣間。
待眾人退下，池田恆興忍不住笑出聲：“佐久間這老頑固，總算吃癟了。“他的笑聲在空曠的廣間內格外響亮。
森可成憂心忡忡地湊近：“家主，佐久間他們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信長唇角微揚，眼中閃過一絲玩味。他心想這場風波才剛開始。
讓一個平民出身的武士躋身重臣之列，正是他精心佈下的一步棋。藤吉郎就像一把鋒利的刀，懸在那些倚老賣重的家臣們頭上，提醒他們：在織田家，唯才是舉，不問出身。
“三左衛門，“信長突然開口，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明日，我要讓整個尾張都知道，木下藤吉郎現在是品野城主！“
清洲城下町的茶屋中，藤吉郎受封城主的訊息如同野火般蔓延開來。茶碗中的熱氣還未散去，町民們已經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
“信長大人又做出驚人之舉了？“一個賣油郎放下茶碗，咧嘴笑道，“不愧是咱們的'尾張大傻瓜'啊！“
旁邊一個行商卻皺起眉頭：“可這也太離經叛道了。城主之位豈是平民能當的？我走南闖北這麼多年，還是頭一回聽說。“
“你懂什麼！“一個扛著竹竿的年輕農夫突然插話，“木下大人可是在正眼寺用八十三騎嚇退三千大軍的豪傑！我當時就在現場，親眼看見巖倉軍落荒而逃！“
茶屋老闆提著茶壺過來續水，也加入了話題：“聽說這次攻打品野城，木下大人第一個衝上城牆，晚上還識破了敵將的夜襲計策呢！“
“真的假的？“行商將信將疑。
“千真萬確！“旁邊一個喝茶的商人拍案道，“我有個表兄在軍中當差，親眼看見木下大人活捉了松平家次！“
這等奇事被行商當作趣事一路與人交談，隨著商旅的馬蹄聲傳遍各地。
人在三河的今川義元正在品茶，聽到近侍的稟報，手中的茶筅突然停在了半空。
“荒謬！“他將茶碗重重放下，抹茶濺在精緻的榻榻米上，“織田家當真無人至此？竟讓一個田舍郎當城主！“
侍立一旁的鵜殿長照立即上前：“駿府殿，松平家次這等無能之輩，竟敗於農夫之手，實在有辱今川家門風！“
今川義元冷笑一聲，摺扇輕敲掌心：“長門守，著你領一千精兵，去給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點教訓。“
“臣領命！“鵜殿長照連忙去點兵討賊。
然而，此刻的品野城內，藤吉郎正伏案檢視檢地賬冊。
短短兩日，在他的運籌帷幄下，已有三家豪族俯首聽命：
水野村的梶川藤左衛門因木材生意獲利而心悅誠服；山口村的山口道齋為關稅優惠所動；上品野村的鵜飼新六則被高價收購獵物的承諾打動。
“大人，“服部平左衛門匆匆入內，單膝跪地，“品野村的檢地又受阻了。品野右衛門尉聲稱要等秋收後再議。“
藤吉郎手中的毛筆一頓，墨汁在紙上暈開一團黑漬。他緩緩抬頭，眼中寒光乍現：“哦？“
“屬下暗中查探，“服部壓低聲音，“發現品野家近日有佐久間家的使者出入。“
“佐久間？“藤吉郎冷笑一聲，將毛筆重重擲於案上。墨汁飛濺，在賬冊上劃出一道刺目的黑線。
服部繼續稟報：“清洲城傳來訊息，佐久間大人因反對您受封城主，被信長大人當眾斥責...“
藤吉郎猛地站起，衣袖帶翻了茶盞，瓷器的碎裂聲中。
他恍然明白了信長的用意——自己這個平民城主，已然成了眾矢之的。那些守舊派豈能容忍一個泥腿子與他們平起平坐？
“好，很好。“藤吉郎怒極反笑，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刀柄，“既然佐久間要與我過招...“他轉身望向窗外的品野村，夜色中隱約可見點點燈火，“那就看看誰能笑到最後！“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治五郎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連行禮都顧不上，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
“藤吉郎大哥！大事不好！松平家急使來報，今川家派了一千大軍朝我品野城殺過來了！“
“一千人？“藤吉郎的聲音陡然提高，“鵜殿長照親自領兵？“
治五郎連連點頭：“正是！使者說今川軍已經北上渡過矢作川，最遲明日午時就能兵臨品野城下！“
“立刻派人向信長大人求援！“藤吉郎轉身喝道，“速速召集附近村子裡的雜兵！“
“可是...“服部欲言又止，“佐久間大人那邊...“
“管不了那麼多了！“藤吉郎一把抓起羽織，“比起內鬥，先保住品野城要緊！“
他大步流星地衝出居館，準備防守事宜，他最後看了一眼品野村的方向——與佐久間的恩怨，只能等擊退今川軍後再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