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古祭
我們跟著魔帝,穿過了那道羽毛圖案的結界,進入了洞穴之中。
原本黑漆漆的洞口,當我們穿過結界後,忽然變得亮堂起來,這洞內與洞外竟然是一樣的大小,而且當中亦有一個“咕嚕嚕”冒著聖靈泉水的池子,但這池子卻並無缺口,這個空間內也無雕像。
自進入洞穴,我忽然覺得自己的呼吸不自覺地變得有些焦促起來,胸口發悶,就連剛才被元桓用靈力暫且壓制下去的那團意識,也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我用目光在洞穴內掃了一遍,不覺心口也為之一緊。
這洞穴的四周邊角處,一些黑色的細絲從地縫中露了出來,似有似無地向外溢位一層黑色的薄霧。這些黑色的細絲,此前在靈芝禁域也曾見過。看見它,我心中的擔憂又多了幾分。只不過,或許此時擔憂的,也不止是我一個了。
“阿滿姐姐不進來嗎?”待花鳥最後一個跨過結界走進來時,她疑惑地問道。
無人回應,我下意識地將目光偷偷投到魔帝那邊,卻見他與一瞬間,撥出的氣息重了些,但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
不知為什麼,自剛才阿滿獨自進入空地後,我便也多了幾分訝異和疑惑,但思來想去,也仍是沒有什麼線索。
“池下便是聖靈之心內部,阿琢的真元,也在其內。”
我們紛紛跟著魔帝的話看向洞穴當中的池子。
“是……在水下嗎?”我不確定地問道。
魔帝點了點頭。
“那,水下是否還有更多的神女怨念?”我的目光不自覺地瞥向角落裡的黑色植物。
“來的路上,已然有怨念溢位,想必這結界內積攢的怨念已經到了難以控制的地步。”魔帝如實說。
“聖靈泉水不是可以抵禦魔氣嗎?那為何……”我還是將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
“聖靈泉水原本並不能抵禦魔氣,對魔族也無甚影響,只是本尊為了防止魔族靠近聖靈山,侵擾阿琢,才借盤古斧設下封印。然這怨念之種早在封印之前便已經深埋於阿琢真元之中,加上神女的力量源自神農,所以,這封印難以對其有太大的壓制作用。”
原來聖靈泉水能損傷魔族的力量,竟然來自盤古斧。因此,剛才魔帝才能輕而易舉為花鳥和睚眥解除禁止,也因此,他和阿滿如此血親關係便不會受到泉水的影響。
轉念一想,即便身為魔域力量第一強大之人,也難以匹敵上古尊神的力量。既然魔帝借盤古斧之力仍無法壓制神女怨念,那若是這池下早已被怨念瀰漫,我們又如何能安然取出青木琢的真元呢?
“既如此,我們如何入池尋找真元?”元桓的手握住我的肩,此時的力度稍稍加大,我能感覺到他也有些覺得棘手了。
此時,魔帝忽然轉頭看向睚眥和花鳥,道:“這便是帶他們來的目的,此外,還有一位。”
話音剛落,便覺身後似乎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聽上去絕非是常人能夠踏出的程度,我卻為之一動,帶著些許的欣喜和期待,轉過頭去。
雲錦!真的是雲錦!
結界外,麒麟形態的雲錦正緩緩靠近,直至它龐大的頭顱率先穿過結界,我便忍不住露出了笑容,然後脫出元桓的懷抱,大步向它迎了上去。
它的身體完全進入結界時,我也剛好走到它的身邊,我的手自然而然便放到了它的勃頸上,摩挲著,愛撫著,它喉嚨處一如既往發出了那種十分舒適的低吟聲。
“雲錦,許久未見,你變得更加強壯了呢!”
它甩了甩頭,又發出一聲低吼,算是驕傲的回應吧。
短暫的重逢過後,我磚頭看到魔帝問道:“為何,還要雲錦跟來?”
我的手依舊寵溺地撫摸著雲錦的脖子,但心中的疑惑卻不經意間又多出了許多。
睚眥、花鳥、雲錦、阿滿……這些看似沒有多少內在關聯的人,為什麼都必須要出現在這裡?進而又忍不住聯想到那池中可能隱藏著的無窮無盡的神女怨念,心中忐忑便更盛了。
難道他們,都是為了應對著怨念而來?可真的有必要為了我一人,而將這許多人都牽連進來嗎?
“若此行真的很危險,那何必要這麼多人一同前來?”我從見到雲錦的欣喜,漸漸轉為了不安與幾分失落。
“因為在進入之前,須由他們同本尊一起先完成一個儀式。”魔帝依舊是那版沉穩地說道。
“儀式?什麼儀式?”我卻更加不解了。
“想必,唯有先處理掉這些怨念,才能安然進入真元所在之地吧?”元桓彷彿思索了許久後,帶著幾分肯定地問道。
我正皺眉想再問什麼,魔帝卻冷冷應聲道:“不錯。並且,這個儀式,還需要你的參與。”魔帝轉過頭,將目光投到元桓這邊。
他們四目相對,微微有一瞬間的凝滯,而後元桓道:“你想讓我將池中的天書之力吸納,以便讓怨念完全失去壓制嗎?”
魔帝聽他這麼一說,果然滿意地將頭轉開了去:“不錯。”
“那接下來呢?”我忍不住繼續問道,手停在了雲錦脖子的某處。對那怨念,我的確是心有餘悸的。
“接著,本尊將啟動囚神之祭。”
“囚神之祭……”元桓與睚眥同時跟著默唸道,彷彿有些難以置信,又或是在確認什麼。
“難道是……?”元桓忽然訝然道,“相傳能夠封印上古天神的獻祭儀式?”
“是,也不是。”魔帝頓了頓,接著道,“相傳,昔年為阻止上古天神伏羲再次挑起六界爭鬥,女媧與神農傾盡全力啟動囚神之祭將其封印於無字天書之內。如今,本尊是想效仿女媧與神農,再啟囚神之祭封印神女怨念。但畢竟相較於上古尊神之能,如今的囚神之祭遠不及能夠封印伏羲的那般強大,但想要囚住這不成型的怨念,到也足夠。”
“囚神之祭……”我緩緩走到元桓身邊,暗暗唸叨,“既然稱為‘祭’,那必然要有所獻祭吧?可,何為祭品?”我抬頭直直看著魔帝,等著他回答。
“女媧與神農之血脈,便是祭品。”循著聲音,我們不約而同轉向洞口的方向,阿滿緩緩走進結界,“我與阿徹,俱兼有神農與女媧的血脈,所以,此‘祭’,由我來提供祭品。”
此時,我才注意到,阿滿身後,竟然還跟著一個似靈體一般若隱若現的縹緲身影。待那身影進入結界內後,才勉強看清是一名高挑英俊的男子。
他緊跟在阿滿身側,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阿滿身上。只是,那男子的臉上,染著一層憂鬱與滄桑之色,但他看著阿滿的目光中,還夾雜著擔憂與不捨。正是因為他這樣的目光,即便我對他的身份還只是猜測,但內心依舊開始翻湧起來。
我抬頭看了看元桓,他原本也是微微皺眉聽著,但似乎感覺到了我的目光,所以也轉過頭來注視著我,讓後下意識地靠到我的身邊,重新將我的肩攬住。
此刻,我的確有許多顧慮想要給他傾訴,但最終卻還是生生壓了回去。這樣的情景,只讓我覺得無以自處。我看著眼前這許多人,又想到了崑崙鏡上的那幾句話,一陣無奈和自嘲佔滿了我的內心。我忽然發現,無論我是否能夠恢復原本的記憶,都無法改變我被禁錮和牽制著的宿命。從“容器”到所謂平息浩劫的“關鍵”,哪怕千萬年逝去,我仍是那個連何去何從都無法自己決定得到傀儡。我也自然是明白的,許多時候,許多人,自獲得了在這個世界生存的資格的那一刻起,便躲不過被命運操控。但真正面對時,仍舊還是會想要抗爭、想要掙脫,而結果……結果,或許並不重要,倒是那過程,多少算得上是悲壯的、可歌可泣的,可是,我竟連這抗爭的機會都不曾有過,也不能有。哪怕,如今我要眼睜睜看著這許多人,為了一個預言,便甘願犧牲、獻祭,只為了救我這個被“認定”的,甚至尚未有定數的結束浩劫的“關鍵”,我連選擇阻止的權利都沒有……
想到這,我感覺眼中酸楚溫熱,我就那麼深深地注視著元桓,因為,我明白此刻唯有他能明白我深藏在眼眸深處的無奈、委屈、不甘,與怨憤。
但又能怎樣呢?我接收到了他眼中的心疼和不忍,當這不忍中開始慢慢出現了別的東西時,比如詢問、堅定……我便趕忙將那些複雜的情緒強行壓了下去,快速轉移了視線。
我怎能如此自私和放縱?怎能……
“洛兒……”他在我耳邊輕聲喚道,語氣中,我明白他能夠清晰地看到我所思所慮,也仍如漫長歲月以前那版,願意理解和陪伴……這便已經足夠了。
我再次抬起頭看他,勉力想要擠出一個微笑來,但最終只能緩緩朝他搖了搖頭,在內心用最後一絲倔強向他“說”道:“便容我逃避這一刻吧……”
下一刻,我便暗自催動了殘存的真元之力,一陣撕裂般的劇痛便開始自真元蔓延至全身,我劇烈呼吸著,只覺得有什麼在身體裡迅速潰散,但此刻的我,卻得到了短暫的釋然……
“洛兒……”我慢慢癱軟倒去,元桓將我拖住,他懷中的溫度從我背心緩緩浸入,我終於向他露出了一個微笑,然後,便安然地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