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非有有志的雄主，難有如此氣魄！
街邊茶攤。
土陶碗裡的劣茶早已冰涼。
昨日還在為“林大人會不會加稅”爭得面紅耳赤的貨郎孫二和老農李老漢，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呆若木雞。
李老漢手裡視若珍寶的旱菸杆“吧嗒”一聲掉在泥地上，煙鍋裡的餘燼燙出一個小坑。
他張著嘴，乾癟的嘴唇哆嗦著，半晌，才從喉嚨深處擠出夢囈般的呻吟：“五，五百人？每人一年一百兩？老天爺，那，那不是五萬兩白花花的銀子？！”
“五萬兩啊！堆起來能埋了這茶棚……”旁邊的孫二貨郎臉色煞白如紙，手裡的銅錢叮噹落地都渾然不覺，失魂落魄地念叨。
“瘋了……真瘋了，這林鎮尉要麼是神仙臨凡撒金豆子，要麼就是被厲彪打壞了腦殼。”
“這潑天的錢，從哪來？莫不是……莫不是把血狼幫祖墳裡的金礦刨出來了？”
街巷之中的商戶，那些黑石鎮的百姓，他們的眼界哪裡見過這麼多銀錢？
五百兵？
這是黑石鎮能養得起嗎？
所有人都感覺，這位新鎮尉，怕是瘋了……
但是，也有不少人目光轉向鎮尉府方向。
那榜文所刊發的豐厚獎賞，誰能不動心？
人死鳥朝上，不死萬萬年！
悄然之間，許多人起身，往鎮尉府方向匯聚。
……
徐家密室。
緊閉的窗紙上，投下幾個惶恐不安、扭曲變形的影子。
空氣裡瀰漫著恐懼。
胖得像發麵饅頭、專放印子錢的徐老三，臉上的汗珠瞬間凝住，油光鋥亮。
“五百？！按……按百兩標準？！他林炎想幹什麼？！”
“是想把厲幫主連皮帶骨啃了，還是要……要抄了我們這些人的家，用咱們的骨頭渣子去填他那無底洞的軍餉？！”
角落裡，一個乾瘦的糧商王扒皮，已經癱軟在地。
他雙手死死抓著胸口衣襟，嘴裡反覆念著：“完了……全完了，厲爺……厲爺救命啊……”
他們完全無法想象，要如榜文上所述養兵，且是五百之數，需要耗費多少資源銀錢。
這麼多銀錢從哪來？
不敢想。
藥王會幽暗的丹室內，奇詭的藥香混合著一絲血腥。
牆壁嵌著冰冷的寒玉。
柳七枯瘦如鷹爪的手指間，那枚幽綠欲滴的毒丹“噗”地一聲被捏成齏粉，幽綠的粉末簌簌落下，在冰冷的石板上留下點點瘢痕。
他盯著心腹藥奴剛剛呈上、還帶著墨香的榜文細節抄錄，眼中幽綠色的鬼火劇烈地跳躍閃爍，充滿了濃得化不開的忌憚與驚疑。
“五百軍卒，百兩紋銀……好大的手筆！好狠的……殺心！”
他聲音沙啞，如同毒蛇吐信。
“此子底蘊之深，遠超老夫所想！他招的哪裡是兵？分明是懸在所有人頭頂的五百把鋼刀！隨時會落下！”
他猛地轉向藥奴，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冷厲：“立刻！動用所有暗線，查！掘地三尺也要查清他這錢糧來源！晶耀城那邊，不惜代價探聽其他大藥行的風聲！還有……”
他頓了頓，眼中厲色一閃，“厲彪那邊……哼，他怕是坐不住了。把這個，連同榜文抄錄，一起送過去。”
他指尖一彈，一枚刻著扭曲符文的骨片無聲地滑入藥奴掌心。
馬家別院書房。
紫砂茶杯在一聲清脆的“砰”響中，化為一堆鋒利碎片和馬如龍掌心的滾燙茶水。
這位素來沉穩的萬馬鎮家主，此刻竟渾然不覺燙傷，他與對面同樣臉色劇變的劉通海目光碰撞，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濤駭浪般的震撼。
劉通海手中名貴的摺扇“咔嚓”一聲被捏斷了扇骨。
“五百……按百兩……”馬如龍的聲音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劉兄，我們……我們賭對了？還是……賭得太早太狠了？！”
他猛地站起身，在鋪著地圖的書案前急促踱步。
“他這不是要築牆防守！這是要犁庭掃穴，把血狼幫連根刨起啊！厲彪……厲彪這次真完了！”
“這黑石鎮，不！是整個雲蒼山北麓的規矩，從今日起，怕是要徹底變天了！”
一股既慶幸又夾雜著巨大壓力的寒氣，瞬間竄遍兩人脊背。
可是，五百兵，黑石鎮真的養得起嗎？
松濤書院書齋。
“啪嗒！”
蘇文淵手中，那本視若珍寶的《雲麓詩話》古籍滑落在地，濺起細微塵埃。
這位向來儒雅的山長，此刻失神地望著窗外鎮尉府的方向，清癯的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複雜。
“五百義勇……授田賜銀……這……這豈止是募兵？”
他喃喃道，聲音在寂靜的書齋裡格外清晰。
“這是要重整山河，再造根基啊！非有有志的雄主，難有如此氣魄！”
他身旁幾位白髮蒼蒼的老儒生，個個目瞪口呆，如同泥塑木雕。
那句昨日還在書齋裡被反覆提及、言之鑿鑿的斷言“能招滿常額五十之數，已屬不易”，此刻在腦中迴響，顯得無比蒼白可笑，像一記無聲的耳光。
一個老儒生捏著鬍鬚的手指都忘了放下，兀自顫抖著。
————
黑石鎮外百里。
黑熊谷血狼巢穴。
幽深的山洞中，空氣混濁，瀰漫著血腥、汗臭和獸脂油燈的刺鼻氣味。
形如猙獰獸首的油燈搖曳。
洞壁上，扭曲蠕動的陰影映照得如同地獄繪圖。
洞廳內氣氛凝滯，壓抑得令人窒息。
昨日黑石鎮的慘敗，像一塊冰冷的巨石壓在每個人心頭。
厲彪赤裸著纏滿滲血麻布的上身，靠在一張鋪著獸皮的石椅上。
他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僅存的右眼半眯著，目光在洞廳內幾個核心頭目身上緩緩掃過，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藏在腰間皮袋裡、那塊柳七傳來的冰冷骨片。
上面清晰地記載著林炎招兵的細節，和柳七的警告，以及……
一個更早的關鍵資訊。
孫彪臨死前用秘符傳回的，關於林炎“隨手甩出一千五百兩黃金”的畫面！
“說說吧，昨天這口窩囊氣，怎麼出？”
厲彪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