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情非得已
血紅色的屏障，隔絕了外界對於內部的窺探，也將覆海大聖敖無虛與落寶混元袋的鬥法限制在這狹隘的空間之內。
而如今，這場金仙鬥法將走向終局。
“進來吧，楊蓮，屬於你的最後一戰，已經為你鋪好了道臺。”敖無虛的聲音依舊是循循善誘，帶著妖魔一般的魅惑。如同向人述說著最心中的渴求，可是代價卻不曾點明。
楊蓮心中驚駭，金仙境界生靈，究竟能有多大的能耐，他不能想象。但是知曉眼下局勢，能夠選擇最適宜自己的道路，卻是不會有偏頗。如果敖無虛所言不假，那麼他的死，絕對與自己的前世，那名所謂的司法天神有關。
但是，為了眼下的情勢，他竟能相邀自己進去，並沒有任何殺機。
“我不能確定，你是否以金仙手段掩藏了你對我的殺意。”
楊蓮表面淡然說道。
敖無虛啞然失笑，“倒是忘了你的謹慎性格。不過，即便我不邀請你，你也會走進來。畢竟重感情的你，可不是如此輕易就能捨棄小黑父母的屍骨。”
“從一開始，我便不相信你能放下被殺的仇恨。”
“放心，我要尋仇，也不會與你一個小小的凝元修士為難，當年尋回曾經的記憶，做回原來的那個人，便是我登門挑戰之日。”
“那你應該沒有這個機會了。”
“哦？你怕死？”
“並非如此，只是我無意去做誰，我只是我，我叫楊蓮。”
敖無虛笑了笑，“你們紅塵人間有一句話，叫做情非得已，情勢迫人。處於六道輪迴三界五行之中，便有諸多無可奈何之事。如果有一天，只有司法天神之力才能保護你的親近之人，你為放棄嗎？”
楊蓮一時有些語塞，如果有一天，他真的面臨如此選擇，必然是沒有猶豫的吧。就像是回到南境道天宗覆滅的那一日，如果自己能夠發揮司法天神的力量，絕對不會有遲疑。
即便結果是失去自我，即便是失去意識，即便是成為另一個人。
“也許你說得是對的。不過，現在的我，或者說復仇之前的我，依然是楊蓮。”
“嗯，很有堅持。重情在我這個等級的存在看來，是弱點。但是擁有這種弱點的人，反而有超越我們的毅力。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讓你失望又是為何？”
敖無虛解釋道：“有人要殺你，奪取司法天神之力，而這個人，正是我的仇敵。”
楊蓮道：“是靈脈之源流地的主人嗎？”
“你很聰明。靈脈之源流地的真相，你已經完全清楚。不過，這裡的落寶混元袋才是真正的一切的主謀。只有殺了它，磨滅它的神識，小黑的父母屍骨才會被釋放。而這，也是我離開此地的契機。”
“落寶混元袋的毀滅，也意味著東海三座仙山島嶼的沉淪，你覺得我會這麼自私嗎？”
“如果你不打算救出小黑父母的屍骨，又為何到了此地呢？至於東海，他們對你的所作所為，我可是一清二楚啊。中土聖人有言，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你可以放下那種冤屈，他們可不會放過你啊。”
楊蓮疑惑道：“不放過我？”
“落寶混元袋有我牽制，自然不能對你出手。但是，我可以仰仗你的力量，落寶混元袋也可以有自己的助力。”
“餘道平！”似乎是在發問，但楊蓮心中卻是有了確認的答案。
敖無虛再度愉悅大笑，“你們其實並無恩怨，也沒有仇恨怨結。不過，立場不同的你們，卻是在冥冥之中註定了，要有一場勝負生死之戰。”
楊蓮心緒劇烈起伏，餘道平是他敬重的對手，在東海蓬萊的鬥法道臺之上，兩人有過終極一決。只可惜因為變數戛然而止。但今日，卻又是遭遇到一起。
“餘道平與天道契合的體質，也是出自落寶混元袋嗎？”
“沒錯。不只是餘道平，在他之前，東海的傑出天驕有過許多飛昇仙界，只可惜，沒有誰願意來解救他。”
“解救？原來，封印生靈怨念的落寶混元袋，自身也陷入泥淖之內。它也渴望著回返天界。”
“是這樣，所以，對於那些天庭的仙人們來說，紅塵人間就是一座牢籠，一座監獄，一處囹圄。只要沾染紅塵人間，便有解不開的因果線，便有恩怨情仇的牽涉。這是對修行的極大魔障。”
“看來仙界的修行之道，也並非完美無缺。”楊蓮感嘆道。
“哈哈，能得長生，這些代價實在無關輕重。”
“如果我此刻選擇離開，會不會一切都到此結束？”
敖無虛語調一變，“如果你選擇不和餘道平正面衝突，我與落寶混元袋的對峙還會繼續，小黑的父母屍骨還會留在深淵，東海的覆滅還會存在，落寶混元袋還是無法返回天界。一切，再度回到初始狀態。”
楊蓮道：“所以，主動的選擇權還是在我。”
“你太天真了。我要離開的心志，遠遠超過殺你復仇；落寶混元袋重返天界的意志，超過紅塵人間生靈對於長生的渴求；而餘道平對於東海平和的願景，是任何人都可以捨棄的決絕。在他來的路上，我已經附體他的師尊梁無痕去阻攔他。結果是，他只是略微遲疑，便將利刃刺入了梁無痕的心臟。”
“竟然，這樣狠辣嗎？”
“所以，你要明白這一切，沒有對錯，沒有是非，沒有公平。只有立場，只有己身，只有夙願。”
這一刻，楊蓮切身體會到了，什麼叫做情非得已，什麼叫迫不得已，什麼叫形勢迫人。
“還有，你以為小黑對於父母的執念，又有多深呢？”
敖無虛的話，只是讓楊蓮一個人聽到，讓楊蓮的面色劇變。
“小黑的母親獻祭，可是為你換得了佛陀金剛體，你真的要就此離開嗎？有想過小黑的感受嗎？如此重情的你，卻對小黑如此絕情，看來你心中對於人族和妖族，還是有很深的成見啊。你真的把小黑當做了朋友嗎？或者親人？”
敖無虛的聲聲質問，讓楊蓮頓時陷入苦痛的折磨之中。
他一直說把小黑看做兄弟，從來沒有主僕之說，也沒有上下之分。可是，他為小黑做了什麼呢？跳下這靈脈之源流地？可是卻是小黑的母親救了他。除此外，他還做了什麼呢？用鮮血滋養小黑？也許這算得上一份恩情，但是身為變異妖獸，任誰得到也會傾盡全力去培養吧，這是最應該最基礎的作為吧。
一念至此，楊蓮眉心緊皺。
“所以啊楊蓮，殺了餘道平，滅了落寶混元袋，奪回小黑父母的屍骨，我也能從此地離開。至於東海覆滅的危機，與你何干？他們既沒有養育過你，也沒有培育過你。留給你的，只有陰謀算計，只有報復。”
敖無虛的話並非沒有道理，僅僅因為楊蓮有導致浩劫的能力，便選擇將他格殺，實在有失公允。
“但，梁無痕已經表示歉意！”楊蓮下意識得想要反駁敖無虛。
“是嗎？道歉就可以彌補此前的過失了？那你不放殺了梁無痕，再去他的墳墓前道歉啊。你看餘道平會不會饒了你？”
小黑看到楊蓮的苦狀，頓時心急如焚，“主人，如果你感到不適應，或者修為阻滯的話，我們現在就離開。等以後實在足夠了，再回來吧。”
小黑越是如此，楊蓮的愧疚也便越大。
楊蓮輕撫小黑的頭顱，順了順它的毛髮，“沒事小黑，我很好。我們，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