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九環地龍
華夏神州,自來都是些個喜龍好鳳的民族。好比東北的山上,有一種肉質鮮美的野雞被人叫成是“飛龍”,河溝子裡的鱷魚,會被人叫成土龍,再有這吃土吃泥的蚯蚓,也常被中醫給稱作是地龍。
名裡帶著“龍”字的傢伙,未必就當真和真龍有關係,九環地龍也不止九個環。
即便是擱到現在,也沒人敢拍著胸脯保證,說他對這個世界的瞭解有多麼全面徹底了。畢竟上天下海兩萬裡,至今也沒有一個國家能做到徹底的探索研究,地下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模樣的,自然也沒人知道。
傳聞在蒙古高原的戈壁灘上,就住著一種長得像是牛腸一般通體紅色的巨大蠕蟲,傳聞這種怪蟲一年四季都在沙土下面蟄伏,只有夏天最熱的那幾個月,才會鑽出土地出來覓食。更有甚者說是這種蟲子可以口吐毒液,放射電流,擁有百步之外取人性命的本事。
然而這種怪蟲子是否當真存在,咱們且先打個問號,而鄉野民間裡面,有關於這九環地龍的傳說,倒是屢見不鮮。
相傳康熙帝在位的時候,在長白山腳下有這麼一戶姓程的人家,世代靠放山為生。
啥叫放山?
中國有句老話,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臨山打鳥,近水撈蝦。在華夏這片土地上,唯獨上黨和遼東這兩塊地界盛產人參。所以這所謂的放山客,無非是一些趟嶺子抬參採芝的傢伙。
舊時候抬參的說道多,晚上做了不吉利的夢,次天就不準上山了,怕因此衝撞了山把頭;又因為深山老林裡頭地勢複雜,放山客身上帶的傢伙事裡,除了挖參的必備工具以外,還得有個扛槍的時時戒備著野獸襲擊。在林子裡頭不準唸叨野獸的名諱,害怕不經意的一句口風,會真的把那些個虎豹豺狼給招來。所以老狼在東北得了個張三的稱號,黑熊換了個名號成了黑瞎子。
前頭咱說了,放山抬參的傢伙一般最少都得是三人成團。但是這一回書裡,卻是老程獨自上山抬參。
為啥呢?
時值隆冬臘月,他家的存糧因為一場大火給燒了個精光。過年過年,年關最難,眼瞅著到了年節正月,他家裡連塊像樣的豬肉都掏不出來。大人倒是能稀裡糊塗地混過去,可這老程家裡偏偏還養了四個小程,只得是硬著頭皮找那些個老夥計上山抬參。
臘七臘八,凍掉下巴。東北這邊山上的臘月,正是滴水成冰,地凍天寒的時候,而且大雪已經封了山,保不齊有沒有睡到一半又被餓醒的黑瞎子出來找食。所以這老程是找了一溜十三遭,還得是自己扛著槍自己上山想辦法。
那年偏巧雪下得特別多,長白山上雪淺的地方沒踝,雪深的地方齊腰,老程是深一腳淺一腳地趟了將近半座山頭,才終於在長白山的北坡上,隱隱約約地看見了白雪映襯下的那麼一串紅。
這紅的是啥啊?常理來說人參這玩意是四月出芽,五月盤根,六月才會開花結子,這在放山客的行話裡,被稱作“跑紅頭”。
老程也是平生第一次見著十二月結子開花的人參,但心裡雖說奇怪,這一根人參可是足夠幫他們全家闖過年關的存在,立刻從掏出兜裡的銅錢紅繩朝著那朵紅的去處跑,期間還不忘扯脖子喊了一句:“棒槌!”
這一嗓子叫做“喊山”,因為成了氣候的人參有鼻子有耳,還精通遁地之術。如果讓它們發現了有人準備上去挖它,立馬會鑽到土裡面一溜煙地逃個無影無蹤。但是人參這玩意普遍膽小,放山客茲要喊一聲“棒槌”,它因為被這嗓子嚇了一跳,會暫時性地定在原處不敢動彈。
紅線拴住,掏出鹿骨頭刨地,參下挖了十來寸,這老程才反應過來:此時被他落鎖套住的棒槌,是個六品葉的大人參。
野山參這東西生來奇怪,它往往是一年才長一個葉。一年參只在地上露出個葉小柄細的三瓣小葉子,被稱為“三花”,五年以後這三瓣小葉子才會裂成五瓣大葉子,被稱為“巴掌”,往後再過個五道十年才能論得上品。
然而即便是“二甲子”“燈臺子”這樣兩三品葉的野參,在山裡頭最少也得生長了三十來年之久。
正所謂“三花巴掌二甲子,一撮一堆落孢子。”
啥叫一撮一堆?
四品葉為“撮”,五品葉為“片”,六品葉的才叫“堆”。在野山參裡頭,要是長成六品葉,最少也是百年起步的重寶。更重要的是,這六品葉的參,就好比是人類社會里頭的老祖宗,茲要是在一個山頭上發現了一個六品葉,整個山頭的人參崽子必定像是紮了堆一樣地數不勝數。
這回六品參到手,甭說是過年了,恐怕老程這一輩子都不用為錢發愁了。他這美得大鼻涕泡都冒出來了,手裡的鹿骨籤子挖得也更起勁了。
刨土抬參不在話下,咱們略過不表。
就說那人參出土以後,老程剛剛直起腰,把拴在人參上的紅線給解下來。就聽見耳畔是“咕咕咕”的一陣怪響,他正抹臉抬頭準備看看是什麼東西,叫得像是小孩哭的那麼嚇人。正待這時,一陣黑影貼著他的頭皮“刷拉”一下就飛了過去,他只感覺自己的頭皮一涼,伸手剛要往腦袋上頭摸,捏著大棒槌的那隻手又是沒來由的一陣刺痛。
老程又驚又疼,“媽呀”一聲就撒開了手,心說:這他孃的棒槌真是成了精了啊?還敢咬我?
再等他低頭這麼一看,甭說是六品葉的寶貝了,就是他孃的三花和巴掌這樣的小參,也是一個不剩了,地上只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小窟窿,就彷彿是這群野山參真是長了腿,眨眼之間就全都鑽到了土裡。
有說了,那今天挖不著人參,改天再回來找唄?
說得輕巧。
您別忘了,他為啥會分神被這棒槌咬了一口。趕等他在抬起頭,心窩子裡頭的熱血,立刻涼得好比這長白山上的雪。
就見一隻足有房子蓋那麼大的巨鳥,正端端正正地合著羽毛,站在不遠的松樹尖上。說來也怪,這鳥生得是如此巨大,偏偏就連樹梢上的枝條都沒踩彎過一根。只見那巨鳥臉若鍋蓋,還頂著兩對貓兒,滿爪子白毛,金雞獨立地那麼立在樹梢上,兩顆探照燈似的大眼睛,冒著琥珀色的邪光,正直勾勾地瞅著地上的老程。
“我日他奶奶的,這他孃的是棒槌鳥!”
您覺得前頭說的這棒槌鳥活像是個頭大一點的貓頭鷹?還真叫您給說準了!
但是話得掰開來說,山有山精,是樹有樹怪。老虎成了氣候,還會驅使倀鬼人皮;老狼發了跡,還能策動風雪呢。這貓頭鷹雖說平日裡喜歡逮耗子吃肉,但是個別幾個餓瘋了的,難保也不會找點野果充飢。吃了人參果的貓頭鷹,自此之後便不再惦記吃肉了,三品葉的人參果,可保它們一個月內腹中不餓,兩翅生風;五品葉的人參果,可保它們一年不睡,生龍活虎;六品葉的人參果,則可讓它們逐虎驅熊,林間稱王。
這種吃了人參果的大鳥,自然就被老百姓叫成了“棒槌鳥”;就好比螞蟻和蚜蟲,蘑菇和大樹一樣,棒槌鳥和人參也在此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共生關係。
人參給棒槌鳥提供食物,棒槌鳥為人參提供保護。
現在這老程還哪有心思去想年關該咋過啊,能活明再說吧!
老程是轉身就跑,那棒槌鳥就跟個遊魂一樣,從半空之上俯衝而下,竟然一點動靜都沒有。跑的快不過飛的,這老程甚至都已經任命般地把眼睛給閉上了。可是萬萬沒想到,就在這時候,他只覺得自己腳下的地面一顫,隨後整個人都莫名其妙地連帶著地皮被掀到了半空當中。
恍惚之間,他只看到一個碩大無朋的蚯蚓從地下鑽了出來,光是它的一個腦袋,都足有兩近宅子那麼大。從半空之上俯衝下來的那隻棒槌鳥,因為沒有防備,叫這怪蟲子一口就給叼在了嘴裡。
整隻蟲子是紅彤彤,肉嘟嘟的一片,就好像是剛切出來還沾著血的豬大腸,這蟲子沒眼睛也沒腳,頭頂上的口腔竟然能像舌頭一樣伸出去,九瓣角質尖牙就像是蓮花一樣地綻開閉合,那隻棒槌鳥就在這一出、一進之間,立刻就被這巨大的蚯蚓給連骨頭帶肉地嚼了個稀碎。
老程摔在地上的時候,那隻九環地龍也像是神龍入海一般地鑽進了土裡,想來那滿地的人參恐怕並非是長腿跑了,而是全被這隻大道誇張的蚯蚓給悉數吞進了肚子裡頭。
故事原本到此就應該結束了,可是在其後,問說還有一個版本。
老程在半山坡上暈倒,時值隆冬他本該凍死在山上,可許是老把頭在天有靈,保佑著這些放山客不至於因為意外而死在山上。他憑著最後的一絲理智,強咬著牙爬回了家裡面。
正月十五那天,村裡的弟兄們來他家串門過年。推開門的時候才發現,老程一家早就死絕了。床上橫著五張千瘡百孔的人皮,灶臺旁邊還倒著一張人皮。滿地都是密密麻麻的蚯蚓,肉乎乎、粉嘟嘟,一個挨一個地搖腦袋,扭屁股,還伴隨著一陣陣焦躁不安的“刷刷”聲。那場面簡直比評書裡頭講到的十八層地獄,還讓人覺得驚悚噁心。
梁布泉自當也聽過關於九環地龍的故事,可是聞名不如見面,這麼大的一隻蟲子,即便是什麼都不幹,就這麼橫在面前都讓人覺得兩腿發軟。更何況看如今的情況,這大蟲子明顯是餓得不行,正想找東西果腹呢。
危難關頭,還得是杜老四最懂得殺伐決斷,就聽他扯著嗓子一聲令下:“娘了個炮仗的,不就是個大蟲子嗎?崽子們,架槍瞄準,崩了這王八犢子!”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梁布泉跟馬士圖才剛喊出了個“別”字,十來柄響子,就已然扣動了扳機。
粉紅色的蟲子血崩了滿地,就看那蟲子狂躁地扭了扭腦袋,十來處彈傷,竟然頃刻之間就癒合如常了。緊接著,只見這蟲子的巨頭猛然朝著天空一揚,二十來丈的身體登時騰空而起,隨後像條泥鰍一樣,又轟隆一聲鑽入了地下。
九環地龍這一探一鑽的功夫,整個狼口崗子就像是山崩地裂一般地一陣搖晃。
“跑!”
梁布泉拽起倒在地上的趙友忠撒丫子就往綹子的方向狂奔,“那玩意的血裡嘴裡全他孃的是蟲卵,不想讓它的崽子順著你的皮鑽進肉裡,就他孃的趕緊回綹子!”
杜老四還惦記著碃子裡的金礦,在後頭扯著脖子叫道:“這碃子咋辦……咱就這麼把它扔這了?”
“先回綹子從長計議!碃子跑不了,但是這九環地龍可他孃的記下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