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誘敵之計
“我日他個親孃四舅姥姥……”
看見梁布泉那青一塊、紫一塊的臉,杜老四是強忍著笑意才沒樂出聲,一手撐著身子半坐而起,指著梁布泉那隻被打得跟個豬頭似的腦袋,齜牙咧嘴道,“你這傢伙……你咋讓人給打成這樣了我的好弟弟,金得海呢?這王八犢子下手也太他媽狠了……你等我找他說道說道!”
杜老四說著話就要翻身下床,梁布泉對著躺在地上的金得海踢了一腳,意思說:你看,這傢伙比我好不了多少。
金得海四仰八叉地躺在簡易窩棚的門前,半邊臉蛋腫得像是塊發糕一樣,顯然已經被打得不省人事了。可是昏迷歸昏迷,倒是不妨礙他一聲一聲地哼唧個沒完。
“我日他娘了個炮仗的,我說老弟啊老弟,你他孃的下手比老金都黑啊!你是不是把他後槽牙給打沒了,哈哈哈哈……瞅他這熊樣,下半輩子不得只能喝小米粥了啊?”
杜老四一瞧金得海這慘兮兮的模樣,終於憋不住笑了,捂著肚子,扯著破鑼嗓子就樂個沒完,“我說老金啊老金,你也是!人家大先生和我梁兄弟沒招你沒惹你,你幹啥總看人家眼眶子發青呢?這下完了吧?我看你往後在綹子裡還怎麼混!哎呀……可別他孃的哼唧了,大老爺們的,不就是掉了幾顆牙嗎?往後找鄭莊的老大夫給你鑲一副假牙,也不耽誤你喝酒吃肉!”
然而這金得海顯然正處於無意識狀態,杜老四說的話他是一個字都沒聽見,還是躺在地上一個勁地哼唧,身體還隨著哼唧聲而有規律地往下一竄一竄的。
“老金啊,你這是幹啥呢?想上外頭放放風啊?”
杜老四叉著腰,依舊對著金得海揶揄個沒完,“外頭冷,吹得你該牙疼了!哎呀!不說這個我都忘了,誰他孃的開的燈,老子正他孃的做夢娶媳婦呢!還沒等老子我掀蓋頭呢,就他孃的讓這燈光給晃醒了!誰他孃的開的……”
“四爺,外頭有狼!”
沒等杜老四埋怨完,就見一個崽子彷彿猛然之間意識到了什麼一樣,一把就給金得海的兩條胳膊按住了,“金爺的腳還在外面露著呢,好像有東西在往外拽金爺!大傢伙快幫幫忙啊,我他孃的……我一個人拽不動他!”
怪不得這金得海會一面哼哼唧唧,一邊把身體往外竄。梁布泉一拍腦門,直叫喚是自己失察,險些誤了金得海的性命。
這老小子是有背叛綹子的嫌疑不假,但是現在還沒到他死該的時候。馮三爺等著靠他來釣出幕後的那條大魚,梁布泉也希望藉著這個叛徒之手,摸到那個所謂的高人的影子。您列位可別忘了,杜老四的乾孃之所以會從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太太,搖身變作了吃孩子鍊金種的野婆,靠的就是那個高人喂下的丹藥。
然而這綹子四處防衛森嚴,儼然就是一個小城寨的模樣。
那高人是怎麼進來的綹子?
還不都得歸功於水香放哨的給他開啟的綠色通道嗎?
梁布泉心裡頭活泛,手上也沒停下來。就見他用那杆黃銅菸袋鍋把門簾一挑,兩匹半大公狼正一邊一個,扯著金得海的腳踝往外面託呢!
電光火石之間,就聽見窩棚裡面“嘡嘡”就是兩槍,那兩匹野狼甚至還沒等反應過味來,就讓杜老四給轟碎了腦袋,那腦袋裡頭濺出的漿子,紅的白的崩了梁布泉滿身。他剛要伸手去擦,杜老四紅著個眼睛跟頭瘋牛似的,擦著他的身邊就衝出了窩棚。
“還真他孃的有狼!老子倒是要看看,那個不長眼睛的畜生,敢他孃的在老子的眼皮底下吃人!”
見著杜老四這不怕死的衝出去了,梁布泉也不能在旁邊乾站著,也顧不得這滿臉的腥臭味,後他一腳也出了帳子。
故老相傳,都說“鬼怕惡人”,但是咱們話說回來,那得是啥樣的,才能不怕惡人呢?
群狼見著那杜老四跟個殺神似的衝出了窩棚,竟然齊刷刷地朝後退了一步。餘下的那十來匹野狼,小聲哼唧著繞到了狼王的後頭,狼群頭子一馬當先地半蹲在群狼身前,惡狠狠地盯著杜老四和梁布泉。看那模樣,大有兩軍對壘,將軍死斗的架勢。
杜老四咬著後槽牙,衝著那匹老狼就舉起了槍:“老子那六個崽子,是你們殺的不?”
見著杜老四掏槍了,那頭狼王沉著腦袋低吼了一聲,後頭的幾個狼崽子聞聲而退,而它則一面對著倆人齜牙咧嘴,一面邁著碎步以簡易窩棚為軸,繞了個大彎。
它這是想掩護自己的狼崽子們先走?
梁布泉和杜老四相視了一眼,不由得在心裡頭隱隱升起了一股子英雄惜英雄的敬佩勁兒。
杜老四又揚了揚手裡的盒子炮,對著頭狼扯脖子喊道:“咱也不知道,你究竟能不能聽懂人話。不過看在你讓小的們撤離,自己殿後這一點上,老子敬你是個爺們!不論我手下那六個崽子是不是你們給弄死的,你帶著這群狼崽子圍了我的窩棚,這是事實,你剛才吩咐手下要叼走金得海,這他孃的也是事實。老子賞你一顆子彈,這一槍要是打不著你……”
眼瞅著那群狼崽子越退越少,誰還坐這聽他杜老四絮絮叨叨啊?就聽那匹頭狼怒吼一聲,奔著杜老四的梗嗓咽喉就撲了過來。
這杜老四也不是吃素的,大罵了一句:“娘個炮仗的,畜生就是畜生啊?話都不讓爺爺我說完!”對著那匹頭狼“嘡嘡嘡”又是三槍。
眼瞅著就要入冬了,這匹老狼的皮毛足有六七寸那麼厚,長毛底下連著短毛,短毛旁邊還生著湧毛,這身毛皮披在野獸身上,就是天然的防彈衣。再加上頭狼的身形靈巧,作戰經驗根本不是前頭那兩匹半大公狼可比的。
杜老四的這三槍打的是頭狼的腦袋,可都被它輕輕鬆鬆地給躲開了,躲開了神槍手的子彈不說,這畜生衝過來的力道就跟個受了驚的野馬一樣,當即就給杜老四懟了個跟頭。手上的響子貼著地皮甩出去四五米,野狼的一隻爪子已經搭在了杜老四的肩膀上,張開了血盆大口,對著杜老四的脖子就要招呼。
情急之下,梁布泉也顧不得手裡頭拿的究竟是菸袋鍋子,還是短刀匕首了,輪開了手裡的黃銅菸袋,對著老狼的腦袋瓜子就是一頓猛砸。這老狼吃痛,趕緊撒開了杜老四,又要去咬梁布泉。
咱說這梁布泉可沒有杜老四那樣的體格,先前他剛讓金得海給胖揍了一頓,這會就是匹半大公狼撞他一下,沒準都能要了他的一條小命。可萬幸的是,他手裡的這杆菸袋鍋子,可是先前對付倀鬼惡虎時候用到過的法寶。
就見那匹老狼一撲一咬,已經是把梁布泉逼得踉蹌一步摔在了地上,梁布泉情急之下又把菸袋鍋子塞進了嘴裡,猛地吸了滿滿的一大口,就在老狼張開大嘴奔著他的喉嚨咬過來的時候,梁布泉對著那老狼的大嘴,一股腦地噴了一大口煙箭。
又臭又辣的煙油子味,嗆得梁布泉是眼淚鼻涕流了一臉,止不住地咳嗽;而那老狼卻彷彿中了迷魂藥一樣,那前爪捂著鼻子,晃晃悠悠地就朝後退,鼻子眼裡,還不停地哼哼唧唧個沒完。
梁布泉怔怔地盯著自己手裡的菸袋鍋子,心說著:早知道這菸袋鍋子這麼厲害,我還至於像先前那樣,讓群野狼給我咬得屁滾尿流?
“奶奶個孫子的,你是真他孃的敬酒不吃吃罰酒啊……老子我崩了你!”
杜老四闖蕩江湖這些年,還從沒有過讓畜生給欺負的這麼狼狽的時候,這功夫也發起狠來,撿起甩在地上的盒子炮就要給那老狼補上機槍。
正待這時,兩人就聽見耳後有呼呼的風聲響動,沒等他們轉身,趙友忠就在帳子裡頭扯著脖子喊道:“看好你們的後背!兩個傻玩意,那群狼崽子沒走!”
清朝初年,有個大文人蒲松齡曾經也寫過不少關於狼的故事,有那麼一則就曾經講過:說是有個屠夫夜晚回家,遇到了兩隻野狼尾隨,他把骨頭丟下,就一隻狼低著頭吃肉,另一隻狼則繼續跟著他。
往返那麼幾次,手裡的肉骨頭丟完了,屠夫只能一手拎著屠刀,背靠著柴草堆和二狼對峙,盼著等到天亮了能有人來救。
可就在這時候,一隻狼是徑直離開,留下的那隻狼對著屠夫像個狗一樣地蹲在原地假寐。屠夫見狀,一刀剁死了裝睡的狼,回身準備上路繞過柴草堆的時候,竟然發現另一頭狼已經把半個身子探進了草堆裡面,只露出個屁股跟尾巴,看樣子,是打算從這柴草堆裡鑽出去,給這屠夫來個的背後偷襲。
兩匹狼,就這麼留下了個“前狼假寐,蓋以誘敵;後狼半入,止露尻尾”的笑話。
梁布泉打小就聽趙友忠講過這麼一個段子,卻萬萬沒想到這幫野狼真的能夠狡猾到這種程度。那匹老狼像模像樣地壓在陣尾,好像是要掩護狼群撤退,但實際上是讓群狼從後路包抄,來個兩面夾擊。
那群狼崽子來勢洶洶,再想朝著它們噴上一口煙箭,顯然已經不現實了。杜老四對著狼群“嘡嘡嘡”就放了好幾響空槍,三兩個野狼被他傷了身體,隨後又有更多的野狼撲殺過來,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這倆人就幾乎要被野狼團團包圍。
“再他孃的看熱鬧,你們就等著給我倆收屍吧!”
杜老四的嗓子都喊啞了,對著簡易窩棚裡的人狂叫道,“快他孃的過來幫忙啊,開槍!對著這群王八犢子開槍!照著打響窯(黑話:進攻攜帶槍支的土匪窩)的那種辦法來,輪番上子彈,輪番開槍!”
他說著話,拿槍托子砸翻了一隻蹦上來的野狼,“娘了個炮仗的,我在這給你們當活靶子!萬一把老子誤傷打死了,算他孃的老子活該!衝著這幫狼崽子開槍!”
趙友忠也從簡易窩棚裡頭探出了半個腦袋,對著還拿菸袋鍋子跟狼群拼命的梁布泉擺了擺手:“老子教你的東西都忘了?”
“我的親爹啊,都這時候了,你就別他孃的跟我賣關子了!”
這幫野狼的腦殼奇硬無比,梁布泉才和幾匹野狼打了三兩個照面,虎口就已經被震得是一陣酥麻,“你不趕緊幫忙,到時候可沒人替你養老送終了!”
“霸王擒腕,二爺勒韁,三郎番天印,五子震桃花。”
趙友忠哼哼唧唧地念叨了幾個半似武功套路的名字,抬手就把鷹嘴匕首扔給了梁布泉,“趟嶺子下礦,手裡沒點本事那不擎等著送死呢嗎?老頭子還是那句話,遇見麻煩了自己想轍!別他孃的辱沒了老子這把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