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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狼口崗子

所謂的領溜衝金槽的,是淘金產業裡面至關重要的一個環節。這挖金子不比鑿墳掘墓,更不像拉弦賣藝,不是有膀子力氣就能幹的現成買賣。

華夏神州幅員遼闊,生產金疙瘩的地方成百上千:按產地分,有山金、沙金、平地金;按個頭分,什麼叫馬蹄金,哪個叫瓜子金,大小不一,產地不同叫法更是五花八門。

金礦這種東西,成色低的在燈光底下顯得是青光,再好一點的金礦,表面上發黃或者發紫,純金的礦石通體赤紅,那是多少淘金客、挖金人一輩子都見不著的東西。說破大天,在外行人的眼裡,剛從土裡搬出來的金礦,無論從外觀還是從形狀上來看,都和尋常的石頭疙瘩沒啥太大的區別。

為啥這麼說?

因為通常情況下,品相完好的礦石在開採出來以後,上頭還帶著浮灰石渣,開山皮的抬出來礦石以後,還得拿著它去金槽裡面衝涮淘洗;洗淨了浮灰石渣,再經過篩選、晾曬、高溫熔鍊,這時候,那原本的石頭疙瘩才有了金子的模樣。

採金行業裡面的環節之多,工作之繁瑣,絕非一般人想象的那麼簡單。

旁人所謂“落鏟子下地,挖出什麼是什麼”的營生買賣,說的是挖野菜,可不是挖金子。

趙友忠沒想到,在這麼個土匪窩裡頭,竟然還能碰上個懂規矩的採金人。

綹子裡的這幫土匪倒是有膀子力氣,可是趟嶺子下礦,這還是頭一遭。在哪打礦眼,在哪飛臺子(做下礦道的臺階),他們是一竅不通。馬士圖既然是個內行,多少也能給趙友忠分擔一下工作壓力,這老瞎子本應該高興才對吧?

可是他偏偏就樂不出來。

為啥?

趙友忠是個在江湖上混了多少年的老狐狸,他心裡頭明白,這種天熱了就來雨,吃飽了就有人遞手巾的事,哪能這麼輕易地遇見?他趙友忠憑什麼就這麼幸運,怎麼就一開礦就有內行人過來幫忙呢?

再看那小子的模樣,無非是個二十左右歲出頭,和梁布泉年齡相仿的愣頭青年;可是他按碃子落鏟的動作有板有眼,偏偏跟個老手一樣別無二致。

他這是幾歲就進了金門?

就這樣一個會打碃道,懂得開山皮子、領溜衝槽的寶貝,偏偏就能這麼趕巧,被他佛頂珠給收進來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老瞎子上下打量著馬士圖,不動聲色地挑了挑嘴角:“昨晚過來的?”

“昨晚?”

馬士圖讓老瞎子問得一愣,看了看左右的爺們,笑道,“小的一年以前就過來了,在張爺手底下做事。”

“張爺?”

趙友忠明知道這所謂的“張爺”,指的是插千的張老五,卻還是一本正經地伸著脖子往那頭看。杜老四本來就不樂意幹這些落鏟子挖土的營生,一見著趙友忠在那晃神溜號,趕緊抬手把鏟子扔到一邊,三步並兩步地跑到了趙友忠的跟前,對著馬士圖的後腦勺就拍了一巴掌。

“娘了個炮仗的,是不是惹著你趙爺爺了?”

杜老四咧著個大嘴,一把就把馬士圖的後脖梗子給捏住了,對著趙友忠嬉皮笑臉,“咋了趙爺?這小子沒給您惹禍吧?他是我帶上咱們綹子的!記得是一年以前吧,咱們剛到觀音山,那陣子正是冬天,娘了個炮仗的,綹子裡頭沒糧了,咱哥幾個肚子餓啊!我就帶著幾個崽子下山整糧去,我記得那天下得白毛雪,艾瑪!那傢伙,那風颳得……”

趙友忠讓杜老四煩得是直翻眼皮子,心說:你要是不願意幹活,上一邊涼快去行不行,在這廢什麼話呢?

梁布泉本來就因為困在綹子裡出不去而心煩呢,一聽見杜老四在這胡扯,順勢就把話頭拎了過來:“我說……四哥,你們綹子裡還他孃的讓殘疾人下山打劫嗎?”

“啥?殘疾人?”

杜老四轉著圈地把周圍的人看了個遍,瞪著個大眼睛傻乎乎地問:“沒有殘疾人啊,咱就這麼告訴你,雖然咱們綹子乾的事兒沒那麼光彩,但絕對不會欺負殘疾人同胞,咱還沒噁心成那樣……你問這話是啥意思?”

“啊,沒啥意思!”

梁布泉抱著個膀子,哼哼唧唧道,“我就說嘛,剛才也聽見那個黑兄弟說話了。咋你一來,他就變成啞巴了呢?”

“啊?啊!啊啊啊!”

杜老四的老臉一紅,趕緊一把給馬士圖的脖子撒開了,“你說,你說……我不打岔了,讓他自己說!”

原來這馬士圖打小就是在礦上長大的,爹媽全是三道溝礦場上的工人,老爹開山皮,老孃當賬房字匠,他從小就和金匠們混在一塊,自然懂得分辨哪些石頭是礦產資源,哪些石頭是不值錢的玩意。

只是一年以前,這小子的爹孃“讓皮毛給咬死了”。這也是句金門裡的行話,採金客們不樂意聽見“砸”啊,“扔了”這樣的詞,覺得不吉利,會影響整個碃子裡的收成。這所謂的“被皮毛咬死了”,實際上就是說,他的爹孃在一年以前,遇上了礦難,全叫石頭給砸死了。

梁布泉和趙友忠對視了一眼,老瞎頭又不動聲色地把腦袋轉向杜老四。

杜老四和趙友忠大眼瞪小眼了好半天,才吭哧癟肚地禿嚕出了一句:“咋了趙爺?你瞅我幹啥?”

梁布泉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咬牙切齒地問道:“我們爺倆剛打山東過來,沒聽過三道溝的事,我爹有心問問,卻又擔心碰著馬兄弟的傷心事,所以想讓你給說說!”

“啊!啊……這麼個意思!嗨,都自家兄弟,有啥不能問的,是不?”

杜老四齜著一口大板牙在那傻笑,期間還不忘懟了馬士圖一肘子,“三道溝離咱們這不算遠,當初好像是個銅礦啊……也不是啥的,想不起來了!頭年那會可不出事了唄?娘了個炮仗的,四五十號子人啊,全給悶在裡頭了!我們去年冬天,原本是想去三道溝子附近的馬家屯找點買賣幹,沒成想,就在林子裡頭遇見他了。那傢伙……他當時給凍得跟個雞崽子似的!我一看他身上還長著點腱子肉,尋思到時候給他領進綹子裡,沒準還能派上點啥用場呢唄?就這麼,給他帶進來了。咋了,你們還有啥要問的不?”

梁布泉和趙友忠又對視了一眼,隨即齊齊把頭又看向馬士圖,齊刷刷地搖了搖頭。

“那個啥……”

杜老四搓著手,嬉皮笑臉地問道,“這崽子咋回事,你倆能跟我說說不?他是……惹啥禍了?”

“沒有,這兄弟挺不錯的,沒準是一號人物。”

梁布泉也懶得和他囉嗦,又一次深深地看了馬士圖一眼,隨手抄起地上的鐵鍬,轉身挖碃道去了。

“這傢伙……這整得咋還玄呼呼的呢?”

見著梁布泉都拎起了鏟子,杜老四自然也沒有不幹活的道理,可是臨走還不忘對著馬士圖囑咐兩句,“好好幹啊,別給咱綹子丟人!”

眾人忙忙活活一整天,挖碃鏟道,刨土取石,眼瞅著就到了晚上。

就像趙老瞎子一開始說的那樣,按碃下礦,只要落了鏟就不能停,可是馬燈的光照範圍實在有限,再加上這狼口崗子沙多樹少,晚上本來就冷,平地風一吹起來,幾個身體不好的一見著冷風,當即就給凍得直打擺子。

留下看碃口的幾個人一合計,乾脆打個簡易的窩棚聊會天就直接睡覺了。

這個說了:“孃的,主事的一個都不在,全都回窩裡摟娘們去了。留咱們幾個在這看場子,真他孃的晦氣!”

那個回:“可不咋的,都他孃的要把老子給凍死了!你說這觀音山處處都是樹,咋偏偏跑這禿了一塊呢?這裡頭可別他孃的有啥邪乎玩意,老子從小就怕……”

“鬼”這個字沒等說出口呢,就讓另一個人給打斷了。

“可不敢瞎說啊!白天不說人,晚上不說……那啥!這我娘從小就跟我說過!再一個,你們知不知道這是哪?這是他孃的狼口崗子!可別在這滿嘴跑火車,當心晚上有東西掏你的舌頭!”

幾個人一聽,怎麼著?這狼口崗子上頭還真有故事?連忙把說話的那個崽子給圍上了:“你就吹吧!啥玩意這麼噁心啊,還他孃的掏人舌頭?給我們說道說道唄?”

要說這個地界為啥取名叫做“狼口崗子”呢?

第一個,這地方只產砂石,不生草木,光禿禿的一塊平地兩側,平白無故地升起了兩座遙相呼應的山包,像極了一隻張開巨口的孤狼;再一個,因為傳說這個地方,還有一種像狼而不是狼的怪物出沒。

就說三五年前,那時候觀音山上的金匪強盜還沒現在這麼多。有個姓劉的佃戶進城趕集,原本是打算早點出門,買點柴米油鹽就趕緊回家。可未成想,這城裡頭新開了一家酒莊,老酒醇香可口不說,莊子裡頭還有說書的先生。

當日,那說書的講得正是“武二郎景陽岡醉打猛虎”的那一出,老劉打小就願意聽評書,就這麼在城裡捧著一壺溫酒,小口小口地抿,一直磨蹭到了晚上。

等他晃晃悠悠地走到狼口崗子的時候,就覺得身後隱隱約約有東西跟著他。他走,身後的東西也走;他停,身後的東西也停,好像是故意讓自己的腳步聲混進老劉的步伐裡頭。這老劉在酒館裡膩歪了一天,一身的酒力還未消散,又仗著自己剛聽了“武松打虎”的那一段,現在是滿肚子的豪氣,正沒出發洩呢!

他當即就捏緊了手裡砍柴火的斧子,心說:這要是讓我碰著了老虎,老子給它也來個“劉英雄斧劈猛虎”,到時候讓說書的把這事變成一段評書,老子也他孃的當一回打虎的武二郎!

他心裡頭得意著,就準備轉頭。

腰隨肩走,身隨腰動,他這剛要轉身,自己的肩膀頭子,卻突然被只毛茸茸的大手給搭住了。

這手上的力氣足有兩三百斤那麼重,老劉就覺得自己的兩個肩膀猛然一沉,剛剛升起來的那點膽氣,到了這會,早就煙消雲散了。

等他測過臉,再看看搭上他肩膀頭子的那兩個爪子,白乎乎,毛茸茸,指甲足有半尺那麼長,看起來就像是狗爪子。

早年他就聽過“狼搭肩”的故事,聽說年齡大的老狼,會趁著鄉民走夜路的時候,悄咪咪地拍人的肩膀,要是有人敢回頭,那老狼張開大嘴就往這人的梗嗓咽喉上頭咬。

老劉背後一層白毛汗“刷拉”一下就起來了,心說我這還打什麼老虎了,百十來斤的肉,這就要進那老狼的肚子裡頭了!

現在他回頭也不是,跑也不是。您想啊,回過頭來,那老狼肯定咬他的喉嚨,撒腿就跑吧,你兩條腿的,還能跑過人家四條腿的?

老劉就感覺那頭老狼趴在他脖子後面,一口一口地朝他的耳朵吹氣,那哈氣又腥又臭,暖呼呼地冒著白煙。

就在這時……

“什麼人!”

沒等那人把故事講完呢,人群裡的一個崽子猛然從腰裡掏出了響子,“呼啦”一下打人堆裡站了起來。

眾人正聽得津津有味,被人這麼一打斷,難免怨聲載道:“都他孃的這麼晚了,哪還有人啊!人家故事還沒講完呢,說說,後來咋的了?掏人舌頭的……是狼?”

“可別他孃的聽故事了!”

這人偏偏是不依不饒,警惕地四處張望,然而在這撮人的四面八方,除了黃沙就是黃沙,星空低垂夜色四合,到處都是黑壓壓的一片,哪裡有旁人埋伏的蹤跡?

“我真聽見有響動了!”

說話的拿槍口指了指離碃口不遠的地方,“好像有人在那裡頭趴著,我剛才看見有人動了!”

眾人半信半疑地朝著碃口看了看,那裡頭黑黢黢的一片,分辨不出來是不是有人在裡頭,只是覺得身上的汗毛無端端地立了起來:“可別瞎白話啊……那碃口是咱今天早上才挖的,咋可能有個人在裡頭……”

幾個人沒等說完話呢,就看見碃口裡頭,突然亮起了兩抹黃豆大小的綠光,兩個變成四個,四個變成八個,越變越多,到最後竟然像是滿天的星星一樣,數都數不過來。

“這他孃的是啥?”

“抄傢伙!有狼!有他孃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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