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並無追究
“可惜。”古員外笑著將一張一千文的交鈔遞給陸阿二。
陸阿二心裡有些失望,但還是歡天喜地的接來。一路笑,直到驛鋪外遇到胖驛吏。
“二錘,酒食都置備妥了。先來嚐嚐。”胖驛吏笑著拎起兩個食匣。
“樂大哥,俺還有事辦,晚些回來用。”陸阿二兌一張百文的交鈔給胖驛吏:“莫讓員外久等。”
胖驛吏將交鈔一收,笑道:“瞧俺手段就是。包教那員外滿意。”
昏暗的舊燈籠,散著又軟又薄的光,驛鋪門前三尺,被它輕輕攏住。
燈下孤客,留著短短的影。
陸阿大燈下捏著弟弟的信發呆——他在驛鋪裡待不住。
驛鋪通房裡的客人多是外鄉人,彼此交談起來倒是鬧笑話的多,偶有說官話的,也不樂意多談。
前堂的兩位驛吏去古員外處殷勤過,便一個下值回家,一個去睡覺以備值夜。而說是去催酒食的妹夫馬十鬥,也不見迴轉。
陸阿大反覆幾次,也睡不著。只好揹著包袱出來閒坐,漸看行人稀疏,夜幕降臨。
“有地?”
陸阿大以為聽錯,可循聲看去,卻是遠處一人騎馬,一人牽馬。
對方越來越近。
“馬先生。”陸阿大驚奇道。
“有泉又來信了?”馬伕子行到近前笑道。
“是。”陸阿大連忙將信奉上。
馬伕子也不推辭,取信細覽,笑道:“令弟卻不在汴梁,而是在淄州。”
陸阿大不知淄州在哪裡,只是點頭。
馬伕子與他熟悉,便解釋一句:“在京東路,離厭次縣倒比京師近些。”
陸阿大並不懂這些,只問道:“他去京東做啥?”
“修河。”馬伕子瞥一眼信。
“咋又修河。”陸阿大嘟囔道。
“這倒在其次,”馬伕子笑道:“令弟說四月便要成親。真是好少年。”
陸阿大安靜的坐在椅子裡,倒似有道高僧。陸阿二卻相反,他將茶喝過,便起身在廳裡閒逛。只要不往外去,那兩個僕役便不搭理他們。
“哎,也不知十鬥怎地了,莫要遇上歹人。”陸阿大心情緊張,與弟弟沒話找話。
“他也是五六尺的漢子,如何操這閒心。”陸阿二全不在乎,“古員外可曾賞錢?”
陸阿大點頭又搖頭,答道:“員外要賞,俺沒要。土坷垃般的小事,如何也要賞錢。俺瞧這員外不踏實,不似長久東家。”
他還想勸弟弟,卻反被弟弟埋怨:“哥哥好不曉事。這古員外是平州大戶,出手闊綽。俺與十鬥全靠貝掌櫃抬舉,才得應差。
哥哥便是木頭,也需曉得體面員外性情。若惹惱他,卻怎生是好?”
“俺不要他錢,如何惱他?田員外便要笑嘞。”
“俺管……”陸阿二瞧一眼廳外僕役,“員外賞錢,那是抬舉俺們。哥哥三番兩次推拒,豈非不識抬舉。”
“俺只在村裡種地。”陸阿大低聲嘟囔道。
他也有些心虛,擔心真個惹惱那員外,倒害弟弟生計。
陸阿二嘆道:“哥哥莫再糊塗。”
他見哥哥不搭理,而廳外尚有僕役,實在無話好講。
“茅房在哪?”陸阿二與一位僕役問道,後者隨即為其引路,另一位卻笑出聲來。
陸阿大恍若未聞,直盯著手邊的茶杯發愣。
青瓷茶杯,釉彩略粗疏,但色澤尚可。以藍彩於釉上寫有四個不同的“壽”字,可於陸阿大看來便如天書,又彷彿道君符籙。
精細的青白瓷茶杯一頓,安然落在方桌上。兩具茶杯之下,便是一張方桌,色澤幽深,看起來平平無奇。而方桌兩側,便是兩副圈椅,這亦是簡陋的茶室中,僅有的傢俱。
若說陋室中亮眼處,便是東壁上掛得一副飛白書,細瞧去,卻是謝安《與王胡之詩》頭四句。
馬伕子將一個匣子壓在右臂下,古員外端著茶杯坐在對面。
“這飛白倒很有功底。”古員外笑道。
“長話短說。”
“道觀仍在,俺家也是代管。馬兄若信得過,可親往一觀。倘無暇北上,差家人來見證亦可。”
“有勞賢弟傳訊。但此事不必再講,道觀也好,其他產業也罷,俺並無追究的心思。”
馬伕子說完,便要將那匣子收起送客。
“且慢。”古員外正色道,“馬兄可願售忘憂膏法式?”
“什麼膏?”馬伕子愕然。
“忘憂膏。或者是貴教所稱點化膏。”
“點化膏?”馬伕子笑道,“某鄉野之人,並無奢求。”
“馬兄不必過謙。”古員外見馬伕子果然肯賣,“遼陽諸公皆讚許馬兄高才。這提煉法式,由得馬兄開價。”
“爾等能弄到菸草靈物?”馬伕子囑咐道,“田家費盡心機,才有如今規模。”
“菸草靈物所在多有,又非雍、曹所能遮斷。”
馬伕子聞言一笑,但卻一言不發。
古員外既知道田家菸草靈物來自雍、曹,那他們的貨源便非麻逸諸國所出。而周、鄴早年倒自崑崙洲販過如意果,但這果子吃得少,爽快有限。
吃的多,則易腹瀉,並不能與忘憂葉、回春草相提並論。
自憲宗禁菸後,周、鄴便很少販賣這些果實於中原,前年開菸禁,南海諸國菸草湧入中原,可他也未聽說周、鄴將這果子重新販來。
“在下絕無虛言,馬兄但請開價。”
“某也無甚奢求。”馬伕子捻鬚笑道,“你們著人來學就好。”
“馬兄是說……”古員外不可思議。
“對。來人即授,但只限二人。”
“使不得,使不得。”
“莫誤會。”馬伕子擺手道,“俺便只教兩遍,能學多少,全看來人悟性。”
“那能不能書列文字?”
“某不會寫。”馬伕子笑道,“但不會阻攔旁人。”
“馬兄高義。”
“這話講的太早。以後可別罵俺。那提煉法式之外,還有諸般器具、法藥。這些卻要照市價收錢。”
“理所應當。”
“莫擔心,與田家一般的價錢。”
“貴些也無妨。”古員外笑道,“此事紀留守極看重。”
“既是官帑,俺也不與你客氣。那便貴兩成。”
“不若貴三成。”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