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暖意融融的新年夜
柳氏動作麻利,嘴裡還唸叨著:“這白菜梆子留著,明兒包餃子能用。
蘿蔔纓子也別扔,焯水涼拌也是一道菜。”
林晚則仔細清洗著每一片菜葉,動作輕柔,生怕把菜葉子給弄碎了。
放在半年前,柳氏是絕不可能跟林晚這個她眼中的“啞巴累贅”如此平和地一起幹活。
更不可能聽從婆婆的指揮。
而陳峰,也只會是那個等著吃現成。
甚至可能偷拿年貨去換酒錢的混蛋。
但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陳峰的轉變,改變著這個家的每一個人。
柳氏得到了實惠,也看到了小叔子養家的本事跟擔當。
那份刻薄的敵意自然消解了大半。
陳東也因為弟弟的能幹和生活的逐步變好。
腰桿挺直了些,幹活更有勁頭。
母親臉上的愁苦被沖淡,小妹眼中有了光彩。
就連最為沉默的林晚,似乎也在這份逐漸升溫的家庭氛圍裡。
悄悄舒展了眉頭。
年夜飯的食材有些簡陋。
一條小鹹魚,半斤肥肉渣。
一堆白菜蘿蔔,一些雜糧,外加幾個雞蛋。
還有陳峰從鎮上買回來的豬蹄啥的。
但在母親和兩位兒媳的巧手下,還是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鹹魚剁塊和蘿蔔一起燉湯。
肥肉煉出油來炒白菜。
豬蹄子早就用醬油滷好了,熱一熱就能上桌。
雜糧饃饃正在土灶上蒸著。
幾枚土雞蛋被打散,準備做個奢侈的菜油蛋餅。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屋外不知何時又飄起了細密的雪花。
打在窗戶紙上沙沙作響。
年夜飯終於準備好了。
破舊的木桌被擦的乾乾淨淨,擺在了堂屋中央。
雖然菜餚不多,但熱氣騰騰,香氣撲鼻。
對於常年清湯寡水的大傢伙來說,已經是難得的豐盛佳餚。
母親坐在主位上,看著圍坐在桌邊的兒子、兒媳、女兒。
眼眶竟然有些微微溼潤起來。
她舉起盛著陳峰買來的三兩白酒。
聲音有些哽咽道:“今年。。。今年咱家不容易。
但總算是都平平安安,團團圓圓的坐在這。
東子好,峰子也。。。也頂好的。
咱家的外債清了。
兒媳婦也孝順。
好。。。頂好。。。!
過年了,娘祝你們。。。來年都順順當當的!”
“娘,您也保重身體!”陳峰率先舉碗。
“娘,喝口水。”陳東也憨厚地說。
“祝娘健康長壽。”柳氏難得說了句吉利話。
陳小妹和林晚也連忙舉起碗。
簡陋的“碰杯”之後,年夜飯正式開始。
雖然沒有大魚大肉,但一家人互相夾菜,說說笑笑,氣氛溫馨而融洽。
陳峰講著在外面聽來的趣聞,陳東說著田裡的打算。
柳氏偶爾插嘴誇誇自己兒子順利。
陳小妹則被哥哥們逗的咯咯直笑。
林晚雖然不說話,但小口吃著碗裡的菜。
聽著家人的笑語,嘴角也始終噙著一絲淺淺,幾乎看不見的笑意。
她自小就離開了父母,被寄養在親戚家。
哪曉得親戚家也遭了災,於是擅自做主將她嫁到了石頭溝。
林晚來的這兩年幾乎一天好日子都沒過過。
但現在不一樣了。
陳家讓她感到了想象不到的溫情。
屋外,小雪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鵝毛大雪。
紛紛揚揚,悄無聲息的覆蓋了整個村莊,田野以及不遠處的大山。
“雪下大了!”陳東放下碗,看向窗外。
“我得去把年前存的那點硬柴搬到屋簷下燒起來。
這雪看樣子要下一夜,不燒炕,明天早上怕是連門都推不開,屋頂也怕壓壞了。”
往年石頭溝都沒啥雪。
今年下的尤其大,燒炕不僅能取暖。
也能防止積雪過快堆積壓垮簡陋的房屋。
陳東說著就起身去忙活了。
柳氏和陳小妹幫著母親收拾碗筷。
陳峰則看了一眼屋外越下越大的雪。
又看了看西屋的方向,心裡有些無奈的盤算著。
這半年來,他夏天睡院子,秋天天氣轉涼後。
隨著林晚對他恐懼的消減和態度的緩和。
加上山裡夜晚實在寒冷,林晚默許他進了西屋。
但他一直都在打地鋪,為了不讓家裡人發現他們夫妻“同屋不同床”的尷尬。
他每天清晨都會早早起來,把鋪蓋卷好藏起來。
可眼下是數九寒天,屋外大雪紛飛。
氣溫恐怕已經逼近零下。
即便西屋那個土炕被他加固過。
縫隙也用黃泥稻草糊好了。
燒起柴火來肯定旺的不行。
但地上依舊是冰冷刺骨的。
他鋪著的那層薄薄稻草跟舊棉絮。
根本抵擋不住這山裡透骨的寒氣。
陳峰雖是重生之人,意志堅定,但這具身體畢竟還是肉體凡胎。
前面連續幾晚被凍的手腳麻木,難以入睡。
今天雪下的這麼大,怎麼可能扛的住。
陳東很快就將三間屋子的炕給燒好了。
眾人各回各屋。
陳峰看了看屋內的情況,走到西屋門口。
對正在昏暗煤油燈下縫補一件舊衣的林晚說道:“林晚,今晚雪太大,地上實在冷的厲害。
我去猛子家湊合一宿,他家有兩間房,我跟他擠擠。”
他說著,就轉身要去收拾自己那個單薄的鋪蓋卷。
就在他的手指剛剛碰到那捲冰冷的被褥時。
一隻微涼,帶著些許顫抖的小手。
輕輕拉住了他的胳膊。
陳峰身體一僵,愕然回頭。
只見林晚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
就站在他身後一步遠的地方。
她低著頭,脖頸和耳根卻透出一片動人的緋紅。
如同熟透的櫻桃。
煤油燈昏黃跳躍的光暈灑在她身上。
給她清瘦卻已不再那麼單薄的身形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林晚相比半年前那瘦骨嶙峋,面黃肌瘦的模樣。
現在臉上有了些健康的紅潤,臉頰也豐腴了一點點。
整個人彷彿一棵得到澆灌的幼苗。
悄然煥發出了屬於她這個年紀本該具備的清麗光彩。
她拉著陳峰胳膊的手,沒有鬆開,反而緊了緊。
接著又輕輕的朝著屋內那張土炕的方向微微擺了擺頭。
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陳峰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什麼東西猛的撞了一下。
他重生回來,拼盡全力改變、贖罪、奮鬥。
為的是什麼?
不就是為了守護眼前這個人。
不就是為了能有這樣平凡而真實的溫暖瞬間嗎?
他哪裡是什麼坐懷不亂的柳下惠?
前世風流債不少,今生心中也只有對林晚的愧疚跟憐愛。
這半年以來朝夕相處。
林晚的堅韌,沉默下的聰慧。
以及那逐漸卸下心防後偶爾流露的細微神情。
早已深深印在他心裡。
陳峰欣然一笑,反手輕輕握住了林晚那隻微涼的小手。
然後,極其溫柔的伸出另一隻手臂。
將對方微微有些顫抖的身子攬入了懷中。
林晚的身體先是一僵,隨即才一點點放鬆下來。
最終溫順的靠在了他堅實的胸膛上。
屋外,鵝毛大雪無聲的飄落,覆蓋了整個石頭溝。
銀裝素裹,彷彿將所有的貧窮跟困苦掩埋。
家家戶戶的煙囪裡,都冒出了嫋嫋的白煙。
那是燒炕取暖的痕跡,在這寂靜的雪夜裡,連成一片溫暖而祥和的景象。
這一夜,西屋的土炕上終於不再是冰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