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進山門
“這山有多高？”
“一萬八千丈。”
“我才不到半丈…難道有…好多萬個我這麼高…”
“三萬六千個。”
“……”
“那這之前那雲裡的金光是什麼，為什麼剛剛把我們困在了雲裡。”
“乃是山門陣法在雲海中的陣眼之一，若無玄離門人以命輪之身引路，擅闖者將受大陣攻擊。”
“什麼是陣法，什麼是陣眼，什麼是命輪，為什麼我們被困住沒被攻擊？”
“……”
“那些人是什麼人，怎麼和大黃鳥一樣長著翅膀？”
“玄離門數百年前本就是天下第一門派，百族子弟都擠破腦袋想要入門修行。有翼族弟子又有何稀奇？”
“原來如此，那大黃鳥也有翅膀。師兄為什麼不讓他上山？”
“……”
“師兄！師兄！你怎麼了。你都一天不說話悶頭往前飛了，難道不累嗎？我們過來吃個果子聊聊天呀…”
“不吃！不聊！”
“……”
諸如此類的對話已經在三日之內出現了許多次，自山下啟程以來已經過去了足足三天兩夜，最開始雷神鵰和雲淺吟御劍的速度不可謂不快。可當攀升到了一定高度之後，二者都放緩了飛行的速度。
雷神鵰雷燮並沒有因為雲淺吟的輕視而冒進，他知道通往玄離山門的天路究竟有多難走。雲淺吟也沒有刻意刁難這隻看起來的確不那麼壞的妖獸，偶爾御劍靠近給三位即將上山的外客指路。
這一路通往天闕，自然有著不少奇景。一行人飛躍過暴風雪海，見到過一顆狀若盤龍的古樹。
再往上便有虹橋架於兩座山峰之上，仙鶴靈鵲飛舞其間。兩座山峰之上都有著巧奪天工的道觀群落，屢屢仙氣繚繞升騰，染得山峰飄渺而神秘。
小乞丐看得心醉迷離，還以為已經到了玄離山頂。卻聽雲淺吟說此處不過山門最低的一層，兩座山峰一名陣峰，一名丹山。乃是玄離門陣法一脈和煉丹一脈的門人修行之地。
“自陣峰之上，方有玄離陣法貫通天地。”雲淺吟如是道，開始了第一次開口為懵懂無知的小乞丐解惑，這一開口隨心而起，小乞丐的問題卻一發不可收拾。
三日以來，雲淺吟受盡了折磨。三個外來客滿足了前所未有的獵奇心，尤以小白狐為最。
她第一次見到陽光，第一次見到雲海和彩虹，見到他們身下不斷變換的群山河流與大海。
原來這世界不全是被朦朧綠霧籠罩的，不全是那些冰冷難看的怪石頭。
陣峰以上的陣法看不透虛實，眾人只覺得飛躍了三山四海，眼前景色一幕幕變化，眼前卻一直有一座無法攀越的山影。
再一日，飛過了御術山，掠過了神兵冢。
第三日，一行人突破最後一層雲海，平行於一座巨大的白玉廣場。
見多了稀奇古怪事物的小乞丐再次目瞪口呆，他看著那溫潤光華的地面，廣場兩側高約百丈的八座黑曜石巨像，彷彿自己來到了眾神的殿堂。
這一回不等他發問，雲淺吟率先飛了過來道：
“此處乃玄離重地論道場，這八尊乃玄離門立派七千九百年八位祖師雕像，到了此處便不可胡亂飛行，我等先落地再說。”
說罷，白衣劍仙率先御劍而下，另外三個外來客不敢怠慢，隨著雷燮一同落在了那論道場上。
正如雲淺吟所說，此處乃是重地。小乞丐剛抱著小白狐跳下雕背。七道身影齊齊落在了他們面前。
那七人和出自玄離門的雲淺吟裝束截然相反，一身簡單肅殺的黑衣，每個人都有著鷹隼般銳利的眼神。
七道目光足以穿透任何人的身體，小乞丐見狀愣在當場，小白狐亦露出了緊張警惕的目光。
至於雷燮，當即化成了人身，在小白狐身後暗自提氣。
這一幕讓雲淺吟不由露出一絲苦笑，他微微側身搖了搖頭，對著面前七人拱手道：
“劍脈雲淺吟，見過七位神守。”
沒有同門相禮，也沒有誰向雲淺吟回一個微笑，七個黑衣中一個高出一頭的男子漠然上前，冷冰冰道：
“為何帶外人上山？”
雲淺吟似乎早就習慣對方態度，這一回卻沒有以往那樣謙卑回覆。他指了指身後幾個來客道：
“奉蘇洵師叔之命，帶未來小師弟小師妹上山。道弘神守若有疑問，可去時空之墟查證一番。”
這一番話說得輕言輕語，可剛一開口便讓對面七人中幾人面色微變。道弘雖然表現得毫無波瀾，卻回得極為乾脆。
“好。”
一個好字，道弘轉身而退。七個黑衣人來得匆匆去得乾脆，再度讓弄不清楚人物關係的小油條和雷燮目瞪口呆。
小白狐自然也有點呆，她張開口吐了吐舌頭，不明含義地吱了一聲。
唯有云淺吟知道，讓這七人退卻的不是自己的語氣，而是提到了蘇洵這兩個字。
想當年大師兄因為從山下帶了一根埋在地底數百年的竹筍而被這七尊煞星輪流盤問了七天七夜，若當時早說這筍子是帶給蘇師叔的，恐怕反過來還要得些柴米油鹽的饋贈一起帶回去。
雲淺吟想到此處心裡不由覺得好笑，隨後才發現自己把幾個客人丟到了一邊，這才回身過來正色道：
“七位師兄乃祖師神像守護者，亦是得祖師傳承之人。若無掌門或各位首座召見，弟子們凡過論道場都需向神守稟明緣由並由其查探。”
“幾位是師叔請上山來，七位神守自然不敢阻攔。”
聽得雲淺吟解釋，兩人一狐點了點頭，勤奮好學的小油條卻仍有疑惑，當下不舉手發問道：
“這裡有八尊神像，為什麼只有七個神守？”
聽聞此問，雲淺吟並沒有露出這位師弟問題問得好的表情，只是淡淡道：
“有些事情，師叔自會教授師弟。淺吟便不越俎代庖了。”
“什麼呆炮？師兄你在用家鄉話罵人麼？”小油條聽不懂師兄的話，有些尷尬道。他一路上這無心勝有心的表現差點要把雲淺吟氣死，此刻他鐵青著臉，正欲拂袖怒斥。卻聽一個聲音插進了他們的對話。
雲淺吟面色一變，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躬身行禮道：
“淺吟拜見蘇師叔！”
這一聲拜見如同喊遍了整個山頭，就在三個外來客或好奇或震驚的表情中。整個玄離山似點起了節日焰火一般在雲海各處綻放各色的仙光。
隨著一個男子踏入了論道場的白玉地上，玄離山上下正在冥想修行的門人都從入定中醒來。
他們從各峰各脈飛來，停滯在雲海上下遙望此處。
沒有山呼海嘯的朝拜，也沒有任何狂熱的門人靠近。仙光點綴的雲海散發著朝聖的氣息，卻安靜得如真正的深海一般。
這便是蘇洵每次下山時的情景，距離上一次已經過去了三十餘年。那是上上次雲開之日世間名門子弟和百族翹楚來朝之時。蘇洵出時空之墟，在萬眾矚目中直落雲海不復蹤跡。
據傳那一次師叔並不知道乃雲開大典，只是因為他在道上舞劍不小心帶起的劍風吹落了一本心愛的書。有人撿到蘇師叔撿回了書便歸返，他並沒有因為二十年一度的大典有任何落山門的意思。
正所謂入天闕易，見師叔難。自那日起便傳遍了整個玄離門。
而今日，不知道為何時空之墟異動，三十年未曾出現在門眾眼中的蘇洵就這麼輕飄飄的從島上走了下來。
玄離山上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論道場。
突兀出現的蘇洵讓小乞丐有些慌張，他聽雲淺吟說過面前這個男子很有可能就是他和小白狐的師父。也便是那日催使一劍天來，震碎了他原本狹窄世界觀的男人。
這個男人看起來竟如此年輕…
他身旁的小白狐瞪大著眼睛，頗為好奇的看著過來的男子。她曾聽母親說起這位前輩，那些故事讓她對這個名字抱著一絲絲的好感。
小七和小油條背後的雷燮表現就更為緊張，他此刻沉沉低頭，如同蘇洵輕輕靠近的腳步在踩著心臟一般難受。
面對著這樣一個人，驚著更驚，懼著更懼。論道場中幾人陷入尷尬的沉默之中。
“師叔親自來迎，切不可失禮數。”見自己帶上山的幾個來客各發各的呆，雲淺吟不由提醒道。
小油條第一個反應過來，下意識朝著對面一身淡青色袍子的男人喊了一句：
“叔叔好！”
這一聲喊打破了尷尬的沉默，更讓雲淺吟和低頭的雷燮眼睛都要瞪破。小白狐側身偷過來一個逼視的眼神，卻猶見小乞丐站在原地傻笑。
因為他看到對面的男子也在微笑，他彈了彈左手衣袖朝著小乞丐道：
“小朋友好。”
這兩句言簡意賅的對話直接把旁聽的兩人一狐差點嗆死當場，好在雲淺吟對自己這位師叔性情算得上了解，當下硬著頭皮搶過話頭道：
“淺吟本奉師叔之命帶兩位上山，無奈二位定要偕金翅雷神鵰上路。弟子擅作主張，還望師叔責罰。”
蘇洵聽聞請罪搖了搖頭，他指了指兩人一狐像是清點人數般道：
“買二送一，有何可罰。”
隨後他又彈了彈衣袖，一道寸長的光劍從袖中射出，饒是雲淺吟也來不及反應，便被那光劍打中了眉心。
“殺人啦！”劍光剛擊中雲淺吟，蘇洵還沒來得及開口盡宗師風範。站在雲淺吟後邊的那小男孩忽然吃驚的大喊起來。
“殺人啦…人啦…啦…”
驚懼的男孩救命聲在八座祖師雕像間迴盪，就連遍佈雲海的仙光都有數不清的地方在抖動。
小乞丐前邊的雲淺吟艱難的轉過頭來，他的頭上沒有小乞丐想象中淋漓的鮮血，只有數不清黑線和忍無可忍的目光。
“你再不閉嘴我真要殺人了！”
“咦…雲大哥你沒死？”小乞丐吃驚的看著雲淺吟，只見他額頭有金光隱晦，似乎匯聚著什麼能量。
雲淺吟白了小乞丐一眼，回頭向蘇洵施禮道：
“淺吟謝師叔贈劍意。”
“劍道酬勤，不要因為一道劍意疏忽了修行便好。”蘇洵微微頷首，雲淺吟跟著點頭。
他知道就因為蘇洵方才的一拂袖，論道場外便有成百上千灼熱的目光正在盯著他的眉心。雲淺吟雖然面色恭敬，卻仍忍不住露出了得意之色。
“謹遵師叔教誨。”他再次行禮道，
“下山一趟有勞你了，你且回劍峰休息。”蘇洵受禮後道，雲淺吟不敢違背師叔之命乾脆的轉身離去。
他完成了接引的任務，把兩個小傢伙帶到了蘇洵面前。這一刻他知道這位從未正式收過徒弟的師叔馬上就要有親傳弟子了。
雲淺吟有些嫉妒，卻也很灑脫。這普天之下能得蘇洵劍意真傳者能有幾人？
白衣劍仙走後，對小白狐和小乞丐而言唯一算熟悉的人已經不在場中。兩個小傢伙不停打量著對面即將主宰他們命運的男子，表現得有些忐忑。
蘇洵也饒有興趣的打量著他們，忽略了後邊不知如何自處的雷燮。
隨後他臉上露出難得猶豫，慢吞吞道：
“小朋友們…要不要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