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文鳶
朝陽初升,映紅了大半片僰王山。
山間鳥獸齊鳴,白鶴在空中飛舞,游魚在水中嬉戲,偶爾能看到一兩隻野獸在林間散步。
氤氳的霧氣瀰漫山間,為遍佈山間的古樸樓閣添了三分仙氣。
半山腰處,僰王殿內。
大殿之中坐滿了人,無一不是文家重要人物。
文家老太君江無雪無精打采的坐在主位上。
她已經在這裡坐了一夜。
在她身邊的茶几上,放著來自秦風的拜帖。
拜帖是以秦風的名義寫的,說是今日會來拜訪文家。
但拜帖的字跡,屬於她的父親,江四海。
“奶奶,您已經坐了一宿了,先去歇息一會兒吧。”
一道清靈悅耳的聲音在江無雪耳邊響起,將她從沉思拉回了現實。
江無雪抬頭打量走過來的少女,憔悴的臉上總算出現了一絲笑容。
“鳶兒回來了。”
文家嫡長孫文鳶,三歲能文,四歲能武,乃是僰王地區家喻戶曉的天才少女。
文鳶八歲時,就被帝都大學少年班破殼錄取,十七歲獲得帝都大學漢語言文學博士學位,並留任帝都大學。
而今文鳶才二十二歲,就已經是帝都大學漢語言學院的院長。
文鳶不僅才學出眾,而且貌美如花。
據傳文鳶的追求著無數,身為帝都四大世家繼承人的秦敬秦大公子曾多次拜訪學院,只為和文鳶一起吃一次飯,但每次都被文鳶拒絕。
相比她的美貌和才藝,她的名氣卻沒有人們想象的那麼大。
或者說,她已經習慣了低調。
“回來了。”
文鳶任由江無雪把她拉到身前,用一記舊時人的禮儀向江無雪做了個揖。
“孫兒已經辭去了文學院的工作。”
“這次回來,孫兒就不走了。”
江無雪聞聲,一張臉頓時笑開了花。
“好,回來好,好啊。”
“不走就好啊……”
她激動得聲音顫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樣,急忙拿起茶几上拜帖,遞到了文鳶面前。
“近些天南省發生的事,我都派人通知你了。”
“此事,你怎麼看?”
她雖是文家老太君,卻也是江家的女兒。
江四海親自寫信,她實在難以抉擇。
將此事交給未來的文家繼承人處置,是最好的辦法。
文鳶開啟拜帖觀摩。
向來靜如處子的她,此事的眼中控制不住的出現了一絲情緒波動。
不是因為拜帖上曾外祖父的字跡,而是因為拜帖上落款的那個名字。
她依稀記得,初入帝都大學的那天。
為了完成家族的試煉,她獨自一人到帝都讀書。
那個大雪紛飛的夜,那些出身帝都名門的同齡人把她趕出寢室,把她關在宿舍門外。
那些人嘲笑她是鄉巴佬,撕碎了奶奶給他繡的花裙子,扯壞了母親織的棉衣。
沒有教養,不知禮數,是她對帝都的第一印象。
那是她到達帝都的第一個夜晚。
八歲的她只能憑藉著單薄的內衣,在大雪紛飛的草坪上過夜。
就在她快要瀕臨窒息的時候,那個人出現了。
是他,把自己身上的大棉襖披在了她身上,為她針灸,為她取暖。
那個人的名字,她這一生都不會忘記。
她還記得那個人對她說的那句話。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秦風哥哥,真的是你嗎?”
她看著拜帖落款處的‘秦風’兩個大字。
淚水,早已滴落在拜帖之上。
“可是,你又為什麼要來迫害我們文家?”
江無雪伸出手,慈祥的為文鳶擦掉眼角的淚水。
此事她是知情的。
當年文鳶被文家太上長老團安排去帝都歷練,是秦風照顧了她幾年,文鳶對此一直念念不忘,當年秦家族亂的時候,還曾求太上長老團幫助秦風一脈。
本以為隨著時間推移,這件事會逐漸淡忘於歷史塵煙。
沒料到的是,秦風不僅沒死,而且輾轉到了南省,還主動來和文家扯起了關係。
“家族事是眼前事,回憶人是過去人。”
“你既已是我文家既定的掌權人,就該立足當下。”
江無雪從家族主位上站了起來,整個人瞬間蒼老了不少。
“我有些乏了。”
“此事,便當是你掌權之前的試煉吧。”
“孩子,莫要忘了我文家祖訓呀。”
江無雪說著,側身離開大殿,將家主大位讓給了文鳶。
文鳶從小就被當做家族繼承人培養,這次太上長老團強制要求她從帝都回來,就是在為家族權力的轉移做準備。
文家祖訓,練文習武,修身齊家,不染俗世之爭。
文家雖臣屬於帝都李家,但和李家之間只能說是世交,並沒有真正的臣屬關係。
只能說一千四百年前,李家創造盛唐,一家獨大之時,文家曾經妥協過。
但如今,秦風的野心,是讓她僰王文家,跪地臣服。
這一點,整個文家,都不會答應。
“秦風哥哥,我不阻你,卻也不能助你。”
“此事之後,願你能善待我文家。”
文鳶哽咽兩聲,止住了眼角的淚水。
她忽然轉身,像是換了個人一樣,意氣風發的坐到了家主大位上,一雙丹鳳眼帶著傲視群雄的氣勢,俯視殿下眾人。
“二叔!”
二長老文仲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在。”
“通知家族親友穿戴衣裝,以最高儀式迎接秦風公子。”
“遵命……”
“三叔。”
三長老文永上前兩步,恭敬一禮。
“請少族長吩咐。”
“你親自帶人開蓬門,掃徑迎客。”
“屬下領命。”
蓬門,是文家接待貴客才會開啟的山門,從古至今只用於接待帝王將相。
到現在,蓬門已經有一百多年沒開過了。
在絕大多數文家族人心中,區區一個秦風,還不值得開啟蓬門。
但文鳶的話,在這些掌權人眼中,就是命令。
因為,她是文家早就選定的未來族長,她的才智和武藝,僰王山上下,無人不敢不服。
日出東山。
僰王山下,上百輛款式不一的車輛,整齊的停在了停車道上。
南省但凡叫得出名號的江湖人物,在秦風的號召下,盡數匯聚於此。
秦風身邊,慕容雪盛裝出行,秦無依持劍而立。
秦風身後,陸南、江四海、唐友道、宋清燁等叱吒一方的存在,分列兩旁。
其後,雲家家主雲秋風、江油杜家杜成功、夔州李家李尋飛……
上百名南省世家和江湖勢力的代表,各自帶著禮物,氣勢磅礴的站在原地,等候秦風吩咐。
如此浩大的聲勢,南省數百年來,還是頭一回。
秦風身前,是一道由古木打造的山門。
山門後面,是直達半山腰的青石階梯。
青石階梯已經被人打掃乾淨,階梯兩側,一名名身穿儒袍的文家子弟分裂兩側。
山門寬約十丈,高約十米,上方用茅草覆蓋,門前的柵欄被提前挪開。
山門前,文家二長老文仲早已等候多時。
“文家文仲,代表僰王文家,歡迎秦風公子和各位貴客到來。”
文仲上前兩步,雙手抱拳,對著眾人恭敬一禮。
隨即,出聲高喝。
“迎賓!奏樂!”
霎時間,鑼鼓喧囂,鞭炮齊鳴。
分列青石階兩邊的男男女女,紛紛抱拳作揖,像極了古代王侯朝見外賓的場景。
“老陸叔,把東西送過去。”
秦風淡淡吩咐一句,帶著慕容雪和秦無依,不急不緩的踏上了青石階。
文家本屬古夷族,定居南省後保留了不少古夷族傳統。
這種接待儀式是夷族文化和本土儒家文化結合演變出來的形式,秦風曾在書上看到過,而今親身經歷,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秦風等人踏上臺階沒幾步,身後二長老文仲的高喝聲,讓整個僰王山的空氣都是一滯。
“南陽秦風,贈東海夜明珠一顆,免死特赦令一塊。”
霎時間,人聲鼎沸。
包括秦風身後的勢力代表在內,無一不在沸騰。
“夜明珠!”
“居然是東海夜明珠……”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東海夜明珠當年封存於大明宮,自六百年前明太祖逝世後就杳無音訊,怎麼可能在他手上?”
“這是假的,這一定是假的。”
“夜明珠通體如白玉石,日夜發光,剛才文仲長老用手遮擋了一下,確實有光,那就是消失了六百多年的東海夜明珠,不可能有假。”
一名對東海夜明珠有所瞭解的世家老家主說道。
東海夜明珠,據傳是海上鮫人的丹田所化,自古至今只發現這一顆,稀世獨有。
秦風把這顆夜明珠送給文家,足以說明他對文家的重視程度。
當然,還有免死特赦令。
所有江湖人士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夜明珠上,但參加過軍伍的人,對免死特赦令更為震驚。
免死特赦令,是漢華給予重大功臣的一種特權。
但凡不涉及國家安全,擁有免死特赦令之人,一旦受到觸犯漢華律法,可以隨時隨地免除刑罰。
這種權利,即便是開國重臣,一生也只有一次。
且不說秦風把這個權利送出去,單單是這個權利的背後,就已經體現出了秦風地位的強大。
半山腰處,僰王殿外,青石階邊。
文鳶身穿大紅色儒袍,玉冠束髮,神情沉穩的在此等候。
她知道特赦令的存在。
這份禮物,對僰王文家來說,既是一份誠意,也是一分威脅。
秦風在告訴僰王文家的掌權人,他擁有的權力,要比文家看到的還要強大。
文鳶那雙丹鳳眼毫無波瀾的盯著逐漸走進的秦風等人,喃喃自語道。
“東西越貴重,要求也就越高。”
“秦風哥哥,我還是喜歡當年你送我的那件大棉襖。”
時過境遷,被社會磨平了稜角的人,連送禮物都摻雜著心計。
轉眼已過八年,她已經不是那個懵懂無知的小妹妹。
向她走來的人,也不是那個無憂無慮,願意和他談天論地的小哥哥了。
盯著盯著,那個記憶中念念不忘的人兒,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
文鳶深吸一口氣,那雙視若無睹的丹鳳眼中,終於出現了一絲柔情。
她雙手放在腰間向二人作揖。
“秦風哥哥,阿雪姐姐……”
“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