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遊行前夜〔四〕
高志遠陪著白菲菲從樓梯上下來，正碰上黃明三人組從外面匆匆進了樓道往樓上走。
黃明謹慎地打量了一下迎面走過來的衣著得體、容貌豔麗的白菲菲，他的眉頭微蹙，看向跟在白菲菲身後嬉皮笑臉的高志遠。
高志遠看到黃明幾個人進來，收起頑皮的模樣正容對黃明說道：“師兄，你們回來啦？
我去送一下我表姐。”
黃明腳步不停，隨口應了一句：“噢，我們剛回來，那你快去吧。”
白菲菲微微低頭，駐足側身讓過黃明等人，和高志遠相跟著從樓裡出來，往燕大的南校門走去。
高志遠走在她的旁邊，隨手抓了抓白菲菲的胳膊，關心地說道：“姐，你穿的可是不多，大老遠跑一趟給我送東西，坐個洋車別再凍著感冒了，這邊兒的氣候你不習慣。”
白菲菲有趣地看看高志遠，拍拍他的手背開心地笑道：“噢呦，小弟知道心疼姐姐咯，姐姐蠻開心的咯。”
高志遠抽抽著臉，厭煩地說道：“姐，你能不能不要這樣嗲聲嗲氣的說話呀，又不是說不了普通話。”
白菲菲撇了撇櫻桃小嘴兒，不屑地說道：“抬頭低頭不是蒼蠅就是幾個小癟三在我眼前亂晃，看著我都心煩死了。
我不想跟他們多說話，說官話他們聽不懂，就少在我跟前寡噪了，你以為我想這樣啊。”
高志遠挽住白菲菲的胳膊往前走著，有些惆悵地說道：“姐，你說你留在金陵工作多好，怎麼要來北平這個動不動刮黃沙風、又烏煙瘴氣魚龍混雜的險亂之地呢？”
白菲菲的臉上笑容隱去顯出憂鬱之色，黯然說道：“我不像你是家裡的寵兒，各位叔伯姑舅都寵你慣你護著你，你的兩個哥哥都爭不過你。
你姨夫去世的早，我和媽媽守著那一點薄產相依為命過日子，遭了多少白眼和諷虐，這你也是知道的。
好在我有個大伯父在關照我們母女，時常接濟我和母親一些錢物，他又是個名人，別人看在他的面上也不敢過於為難我們母女。
可是、可是前幾個月我大伯在天津身遭厄禍，被人開槍殺害，說他是日本人的走狗，是賣國投敵的文化漢奸。
我就想不通，他就是個供職庸報的報人，寫寫文章發在報刊上，不是提倡言論自由嗎，怎麼他寫的文章就是為日本人粉飾裝點門面、愚弄大眾的蠱惑之詞，不喜歡你們可以不看呀，他又沒逼著你們去看。
要按這麼說，那蔣---
算啦，不說這些，人家檔案局說北平政務會這裡缺個管理檔案的人員派我過來，我這小小的無根浮萍還不是人家往哪兒一推我就得乖乖地飄過來嘛。
本來我是想找那位七姨太幫我說說話的，可是轉念一想這裡的薪水給的多，聽上面的意思也在這裡待不了多長時間，我就過來了。
現在又多了個你在這裡，姨媽也時常來信打電話叮囑我多來照看照看你，我也就留下了，姐姐這可是為了你啊，你可要有點兒良心。”
高志遠正要說話，抬頭看見對面穩步走來一個身著纖塵不染的青色棉袍、戴了副黑框圓片近視眼鏡、頭髮梳得一絲不亂、腋下夾著一個藍布書袋、右手背在身後、面色肅然的壯年男子。
他連忙放開挽著白菲菲手臂的那隻手，迅速整理了一下衣服對這名男子立正站好深深鞠了一躬，恭敬地說道：“何先生好。”
何敬農停住腳步對高志遠微微欠身，含笑回應道：”你好，這是要出去麼？“有意無意地瞥了跟在高志遠身旁的白菲菲一眼。
高志遠恭順地說道：“噢，這是我表姐，過來給我送些東西，我去送送她。”
白菲菲非常有禮貌的對何敬農教授鞠了個躬，語氣謙遜的說道：“先生好，我是志遠的表姐白菲菲，在北平政務會就職。”
何敬農對她欠了欠身：“是白小姐呀，那不耽擱你們了，幸會。”
白菲菲對何敬農欠身說道：“那就不叨擾您了，何先生再會。”
高志遠跟著白菲菲也給何敬農鞠了躬說道：“何先生再見。”
何敬農對姐弟二人擺了擺手點頭致意，看著她們倆遠去的背影，他的眼睛裡透出思索的神色，略微遲疑了一下，何敬農繼續邁步往教工樓那邊去了。
高志遠把白菲菲送到燕大南校門門口，白菲菲擺手讓他回去不要再送了，她自己走出校門來到校門外右側停著的一輛車頭衝南的黑色道奇轎車旁邊。
車子的左後車門被人從裡向外推開，一隻手掌從車裡伸出，白菲菲摘下手上戴著的毛線手套，把一隻白皙綿軟的小手搭在那隻手掌上彎腰鑽進了車裡。
車門一關馬達聲響，車尾的排氣筒噴出一股青藍色的白煙，轎車開上馬路往城裡的方向去了------
教工樓二樓學生會所在的西面走廊裡這會兒很忙亂，隨著黃明三人組回來，陸續又過來了十多個男女學生，顯然黃明是帶回來了什麼最新的訊息和工作任務，大家出出進進都在忙著各自的事情。
徐國強從窗戶上往外看了一眼，對葛青和肖月梅說道：“我看何教授回來了，咱們的墨汁用完了，我去找先生先借一點用，一會兒買回來還他。”
說著話他瞟了肖月梅一眼，從桌子上拿起一個空了的墨水瓶出了屋。
肖月梅放下手裡的毛筆走到葛青身邊蹲下，跟他說著話一塊兒修剪整理起牆角那堆竹棍兒。
徐國強到了一樓東面走廊裡何敬農住著的屋子門口，抬手輕敲了幾下門，提高聲音說道：“何先生，您在家嗎？”
門一開何敬農站在門裡看看徐國強的身後，拿著強調說道：“是國強呀，有什麼事嗎？”
徐國強恭敬地對何敬農鞠了一躬，用商量的語氣說道：“先生，想找您借一些墨汁用用，您看方便嗎？”
何敬農沉吟一下說道：“墨汁啊，那我得找找，不一定有，我用不慣那個。
進來吧，我幫你找找看。”
徐國強規規矩矩對屋裡的何敬農又鞠了個躬，抬腿走進屋內把門關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