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遊行前夜〔三〕
就聽走廊裡響起了一個女子帶有江南口音的嬌柔普通話來：“哦呦，儂又來這裡咯唻，偶找儂不到咯---”
高志遠羞惱的聲音響起：“姐，你不能好好說話嘛。
昨天我不是給你說了嗎，今天你別過來了，我在學校有事情做，你怎麼又來了?”
“天氣冷了，我看你們的宿舍裡暖氣燒的並不好，給你送個手爐過來，還給你打了件毛衫也給你拿過來了。
哦呦，你怎麼連手套也不戴，不是有棉鞋嘛，怎麼不穿呀？”隨著說話聲，高志遠和穿了身孔雀藍長旗袍、銀灰色高跟皮鞋、外罩一件鵝黃色呢絨大衣、頭上戴了一頂淡藍色薄呢圓帽的表姐出現在門口。
他的表姐用戴著淺粉色毛線編織手套的兩隻手挽著高志遠的左手手臂，高志遠耷拉著臉晃著身體，右手裡提著一個粉白色碎花布的兜子。
屋裡的葛青、徐國強、肖月梅都站了起來，葛青微笑著跟高志遠的表姐打招呼：“白小姐，又過來看志遠了？
快進屋裡暖和暖和吧，走廊裡怪冷的。”
高志遠的表姐三天兩頭經常過來照看他，葛青也見過她很多次了，從高志遠嘴裡得知，他的表姐叫白菲菲，是他媽媽表妹的女兒，在北平政務委員會檔案室做著個小文員。
白菲菲站在門口猶豫了一下，放開高志遠的胳膊對著葛青、徐國強、肖月梅他們禮貌地欠了欠身，略帶歉意地淺笑著說道：“剛才去宿舍那邊你們都不在，孫伯跟我說你們在教工樓這邊，我就把東西給他送過來了，沒有打攪到你們吧？”
葛青急忙說道：“沒有沒有，我們就是過來給幫幫忙，你快進來吧。”
徐國強和肖月梅沒有見過白菲菲，不過從高志遠和葛青那裡都聽他倆說過，高志遠有這麼個事無鉅細都很關心他的表姐常來看顧他，是以二人都對走進屋裡來的白菲菲很客氣地點頭致意，白菲菲也對他們倆很得體的微笑著頷首回禮。
這間屋子有二十多平米，南面牆上開有兩扇排窗，每扇窗前豎著對放著兩張木質長條課桌作為辦公桌使用，東西兩側靠牆處立著幾個木製的櫃子。
桌子上擺滿了彩紙和筆硯、墨水瓶、盛著顏料的塑膠盤、裁紙刀、油印機之類的物品，有兩個木頭櫃子櫃門兒半敞著，可以看到裡面摞著的寫好標語的彩紙還有一些印好的宣傳單。
牆角等處堆放著些細竹竿、白色、藍色、灰色的布匹，這些都是準備製作遊行時拿在手的手持標語旗以及橫幅使用的。
地面上散佈著些碎紙片和印廢了的宣傳單、短竹棍兒、線繩頭等，看著雜亂無章很不整潔。
白菲菲微微皺著眉頭掃了屋裡一眼，面露喜色地對葛青等人說道：“這是學校要搞什麼宣傳活動吧，那你們可有的忙了。
我在金陵大學讀書時也是學生會的積極分子呢，校裡的活動可是沒少參加。
一看見這個場景呀，我就想到了我們那時候，年輕真好啊，真羨慕你們。”
葛青心說你在這兒給我裝什麼前輩呀，高志遠說你二十二歲，才比我們大了三歲，看看你那樣子，不就是在政府部門上班會打扮了一點穿的挺時髦嘛，換上學生裝也就是個小師妹的模樣，充什麼成熟的女性啊。
他臉上倒是笑得很謙和，隨口應答道：“這不是為了響應政府提倡的新生活運動，司徒校長建議我們學生會要大力宣傳做好配合嘛，看看把這裡弄得亂糟糟的，連個下腳處都沒有。”
他順手拖過一把椅子來對白菲菲說道：“白小姐，你坐一會兒吧。”
白菲菲連忙擺了擺手說道：“不必了不必了，我就是把東西給弟弟送過來，再耽誤你們的時間，他又要跟我寡噪個沒完嫌我礙事，我這就告辭了。”
她向葛青、徐國強、肖月梅一一含笑欠身施禮，轉身往外走去。
葛青招呼道：“那白小姐再會，改日我請你吃飯啊。”
白菲菲回頭對葛青禮貌的笑笑並且擺了擺手，高志遠把手裡的花布兜子往葛青懷裡一塞，嬉笑著說道：“哥，我去送送我姐，她今天可算是沒要帶我出去，嘿嘿---”
他推著白菲菲出了門，往樓梯那邊拐過去了。
肖月梅望了望空蕩蕩的門口，狐疑地看看臉上還帶著笑紋兒正開啟懷裡的花布包往裡看的葛青，語氣頗為玩味地問道：“青青，你好歲數比你大的這口兒呀？”
葛青抬起頭愕然說道：“哎我說，你是嘛意思呀，人家是志遠的姐姐，我不應該對人家客氣點兒啊。”
肖月梅搖搖頭，用審視的目光看著葛青說道：“不對，再客氣也不能約人家吃飯吧，你老實交代心裡是怎麼想的。”
葛青恍然笑道：“你說這個呀，人家都請我吃了兩回飯了，讓我跟志遠好好交往，說志遠在北平沒有什麼朋友，你們倆是鄰居，志遠也愛過來找你，你是師兄多照顧照顧他，兩個人做好朋友什麼的。
我可沒有白吃人家的習慣，怎麼也得回請回請人家吧，你看看你都往哪兒想呢。”
徐國強笑著插話道：“行了啊月梅，禮尚往來，這裡面還有志遠在，就他那個臭德行，不顯擺顯擺哪能彰顯出來葛少爺的排面兒，別的想法我看他倒是沒有。”
肖月梅轉了轉眼珠，很嚴肅地對葛青說道：“我警告你啊，別吃著碗裡還看著鍋裡，小心撐死你。”
葛青疑惑地攤開手說道：“姐姐，你說嘛吶，我怎麼不明白呀？”
肖月梅轉頭走回桌子前伸手拿起毛筆去硯臺裡抿了抿，不虞地對徐國強說道：“有點兒眼色，磨墨呀。
有些人啊，揣著明白裝糊塗，懶得跟你再說了。
你去，把那些竹棍兒削一削，別帶著尖兒把人給扎著了。”
葛青很無辜地看著徐國強說道：“強子，你是不是招惹月梅了，這好好的怎麼衝我來了？
今兒個天兒不錯呀，黃曆上寫著諸事皆宜，可我怎麼感覺要有麻煩上身啊。”
肖月梅噗呲一笑，嗔怒著對葛青說道：“你少貧吧，快點兒幹活兒去。”
葛青一擼袖子答應道：“好嘞姐姐，您就瞧好吧。”
他抄起桌上的剪刀去了牆角，蹲下身拿起一根細竹竿修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