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要跟他一般見識
翌日早上七點五十，戴立洗漱完畢穿戴整齊來了後院兒，徑直走到正房中間的屋門口，在屋外垂手肅立輕咳了兩聲。
門簾一掀，一個身穿整潔的深藍色單士林布袍、黑色自做布鞋、頭上罩了塊藍底小碎白花頭巾的中年婦女從屋裡出來站到廊簷下，他對戴立欠身輕語：“母親正在用早飯，你也一塊兒來吧。”
戴立沉吟了一下，提高聲音對著屋裡說道：“母親，兒子這就要出去，有些公事要辦，讓秀叢服侍您用早飯吧，我就不進去了。”
屋裡響起一個老年婦女帶著濃重浙江江山口音的慈祥話語：“春風，國事為重，我好得很，該忙你就去忙你的。”
戴立對著屋裡微微鞠了個躬：“兒子謹遵母親教誨。”
他直起身對站在廊下的中年婦女淡然說道：“我一會兒有公幹要出去，母親你替我多照應。”
中年婦女正是他的原配夫人毛秀叢，她謙恭地對戴立行禮應答：“這裡有我呢，你放心吧。”
戴立對妻子點了點頭，轉過身去了前院兒。
……
金陵黃埔路中央陸軍軍官學校(暨黃埔軍校)校區內有一處佔地並不算很大一幢二層小洋樓，這幢樓房有一個雅稱名為“憩廬”。
這座名為憩廬的官邸，普通人甚至都沒有聽說過，大家只知道黃埔軍校的大名。
但是在國民政府軍政高層頭面人物的心目中，憩廬這個名字卻要比黃埔軍校響亮的多了。
因為這裡所住的主人，是國民政府黨、政、軍權為一身的軍事委員會委員.長、國民.黨常務中.央委.員會副主.席(代行主.席職務)、行政院長、兼黃埔軍校校長的蔣志清及其夫人宋美.齡。
戴立讓司機把車子停在中央陸軍軍官學校門口等他，自己下車步行走了進去。
在快到憩廬院門口時，侍衛隊長王世和從院兒裡走出來。帶著戲謔的口氣向他招呼道：“戴處長這麼早過來，又有什麼重要情報呈送啊？”
戴立絲毫不敢怠慢了這位，他是校長的小同鄉，校長有個習慣，身邊所用的侍衛、廚師、幫傭等近身之人，全部是從老家找來的，許多都是沾親帶故的親戚，對他多存感激之心忠心耿耿，他也極為信任這些人。
就像面前的王思鶴，他是校長的外侄，對校長一直奉侄子之禮，
而且他是黃埔一期，跟隨在校長身邊十多年，外派他去做官他堅辭不去，聲稱“保衛叔父”才是他的使命和責任。
校長見誰不見誰，尤其是不相熟之人，他不需請示就可自行決斷，這點就連校長夫人都拿他沒有辦法。
當年自己還是個小上尉調查組長之時，為了向校長面呈重要情報，也是想透過面見校長給領.袖留下深刻印象，在總司令部門前捨命攔車上書，王思鶴差點一槍把他給崩了。
幸虧坐在車上的校長認出了他這個心裡唯有校長一人、誓死跟從的學生，連忙在車裡發聲制止，才留下他的一條性命。
也就是從那是開始，校長才留意起他這個忠心耿耿、不惜肝腦塗地追隨左右的小小上尉情報員。
在他泣血表示“從跟隨校長的那天起就下定了決心，他的項上人頭已經不在，隨時任校長拿走，再就是留給校長的敵人”這番發自肺腑的表忠誓言和一段時間對他的觀察，加上他提供的大量情報極具價值，逐漸博得了校長的信任。
戴立對於情報工作，有一種超乎常人的敏感性和極強的工作能力，他天生就是幹情報的材料。
校長力排眾議，親自提名由他這個既無靠山資歷又淺的黃埔六期肄業生來擔任這個調查統計局的二處處長。
戴立心裡清楚得很，力行社的眾多大佬都在盯著這個特務處處長的位子，這些人都是黃埔一期、二期、最差的也是三期出來的“前輩大哥”，按理說處長這個位置輪誰都輪不到他的頭上。
但是由於他表現出來的對於領.袖的絕對忠誠、在情報工作上過人的天賦和卓有成效的工作成果、以及為報校長知遇之恩那種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拼了性命將生死置之度外廢寢忘食的工作精神獲得了校長的絕對信任，校長才把這個蒐集情報排除異己的重任交給了他，只有他來擔當此任，校長才能夠放心。
校長親自指令黃埔二期的鄭介民當他的副手，並且明示：誰不服從他戴立的命令，可直接向自己面呈，他來給他做主。
不僅如此，校長當著王思鶴的面命令他：“今後雨農有事來見我，不分時間地點，一律不準攔阻，要第一時間報我，我這裡他可以隨意出入。”
有了這句話，王思鶴再不敢小看這個當初的吳下阿蒙，對戴立的態度變得相當客氣。
而戴立做人的原則是，不管什麼主義信仰，對校長忠誠的人就是他的親人、朋友、弟兄，反之就是他不共戴天的仇敵。
他沒有因為校長放了話就對王思鶴這些人傲慢無禮，而是更加的謙遜尊重，他知道這些人在校長耳邊為他說幾句好話，起到的作用甚至要比他做再多的工作都要大得多，因此他從來小心謹慎，不得罪這些人哪怕是一點點，他很明白自己是個什麼身份。
所以王思鶴這時候打趣他，戴立卻很客氣地站定對他欠身說道：“王隊長辛苦了，我來的匆忙，不知校長用過早膳了麼？”
王思鶴笑道：“你可別老是跟我這麼客氣，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戴立肅容答道：“那怎麼可以呢，還是煩勞王隊長給通稟一下，就說學生雨農有事覲見校長。”
王思鶴往裡指了指，正經起來：“你進去吧，叔父已經用過早飯，在書房看報呢。”
戴立欠身說道：“噢，那我就先過去了。
對了思鶴兄，令甥機敏聰穎，在我的總務科可堪大用，是個人才啊。”
王思鶴客氣地擺手說道：“雨農，小孩子你別太慣著，哪裡做得不好，你就替我好好管教他，你也是他的叔叔嘛。
快去吧，一會兒那個一肚子花花腸子的回回要來見叔父，這個小諸葛腦後有反骨，叔父也真是心慈給他面子，還不厭其煩地召見他。
你不用趕時間，他要是來了我給你擋一會兒，讓他也坐坐門外的冷板凳。”
戴立謙遜地說道：“那就有勞了，想必是有軍務上的事情，思鶴兄還是不要跟他白健生一般見識，我不會耽擱校長多少時間的。”
他再次對王思鶴欠身淺笑招呼了一下，快步走進了憩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