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上古之時，蓬萊仙島。

夜色深濃，天心半闋明月，冷窺滄海浮沉。海岸西隅，一支雪白劍光撐開沉沉夜色，方圓天地，清明如晝。

“夏簡一人一劍，誅盡九州邪魔，到頭來，終是抵不過這生死輪迴。”男子青衣麻鞋，拄著神劍“南溟”，說起話來中氣不足，如霜劍芒照在臉上，更顯蒼白衰敗。

他身旁佇立一女，玉顏神姿，一雙翦水明瞳淚珠瑩然，悠悠說道：“汝一身浩然正氣，女魃服輸，滄海第一劍，應尊九州第一劍才是。不周山神劫一戰，汝傷及神元，地皇神農以百草精魄之力，亦無力迴天……”語聲中透著深深的無奈，海風拂過她單薄的身子，裙袂攬風，恍若裁雲，

夏簡目向遠天，自嘲一笑，道：“虎嘯蒼林，龍吟瑤海，天數盡時，遺骸於荒草亂石間，不過蟲獸之食，何足道哉！”言下頗有幾分淒涼意味，手中神劍低低顫鳴，清輝黯然，似也哀怨。

數尾流星劃過天穹，雖是花火一剎，卻光芒璀璨，點亮夜空。

夏簡瞧在眼裡，腦海漸漸清明，忽而胸懷豁然，頗有神遊物外之感，嘆道：“人生百年，逝如流星，即便浩宇無極，亦可見斗轉星移。萬物枯榮，自循天道，心無所滯，方始超脫物外，以遊無窮也。”說到這裡，身影飄然，似要羽化一般。

“大道至簡，一葉障目。”女魃心有所感，頗有領悟，“朝聞道，夕死可矣。”

星穹浩瀚於天外，滄海無涯於地極。二人一時默然，當此浩瀚天地，渺渺兮似一粟微塵。

夜風怒卷，撼碧海，彈驚濤，引雷霆之音，奏無韻之天樂，聲振霄漢。

潮起潮落，月影西移。

過得時許，夏簡道：“神劫之後，五神使遵伏羲、女媧旨意，領神族兵民遠遷羲皇神殿，汝不往神界，何以流連人間？”

“與其成神，嚐盡萬古孤寂，倒不若身入輪迴，了卻前塵。”女魃眼波流動，話語中的傷心落寞之意，彷彿洞穿千年萬年，悽然迴盪在天地之間。

夏簡聽她心結深固，搖頭輕輕一笑，這一笑，已聽不出是苦是樂、是憂是喜。此時此刻，世間萬事，於他而言已如雲煙過眼，清風拂身。

女魃心繫九州黎民，憂心道：“涿鹿之戰，九黎殘部潰逃西荒，魔神蚩尤臨死之際，融滿腔怨念於精血，咒下魔偈，血及之地，萬物成魔。刑天借魔血之力攻上不周山，以致不周山塌，天傾東南，地陷西北，天水洩落人間，浩劫九州，這魔神之血，實是貽禍無窮。”

夏簡道：“人世興衰，亦歸天道，吾輩已然盡力，後世弟子當能應之。”

女魃聞之默然，思量須臾，目光忽變清亮，終於釋然，緩緩點了點頭。

夏簡一身風輕雲淡，道：“待吾生息盡絕，焚其軀，灰燼任風吹揚，散於乾坤。”生死之際，他悟透生於天地，歸於天地，物我為一的絕妙境界，心境泰然，返璞歸真。

女魃心領神會，頷首應允。

二人相視一笑，月白風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