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被人接遞的掙扎
人之在世，在不接受過度刺激的前提下，想必沒人會想著去死。但是，假如活著有一定的前提,需要付出代價，那如何權衡就成了一個艱難的抉擇。就好比……
只要多活一天，就必定有一個人死去，他可能是你身邊的人，也可能是素不相識的人。
他可能是某人的父親或某人的兒子，是某人的丈夫或某人的妻子，也可能是某人操勞半世是未享一日清福的老母親，或某人燒香拜佛終於求得的小兒子。
總之，只要多活一天，就必然有人會死。如果是這樣，你還會活下去嗎？有勇氣活下去嗎？有覺悟活下去嗎？煉辰，做不出選擇，他也不知道別人會做什麼選擇？
“剛才出去找食物的時候,我遇到幽鬼煞的人了，就是些天咱們碰到過的心蘭，她給了我這個。”
煉辰挑了個比較安靜的地方——樹叢中的一片空白雪地，隨便用冰做了兩隻凳子就坐下了，然後把養魂液遞給了元玦。
“心蘭給的,她怎麼會給你這個？”元玦懵懵的問著，不過還是把煉辰手裡的養魂液給拿了過去，畢竟對她來說，這可是續命的東西。
而煉辰也沒有隱瞞，將此前的事情全部都給講了一遍，其中自然也包括元玦身中咒印,不喝養魂液就會死。
“哎呀，都被你給知道了呀。”元玦俏皮的笑著，就好像早就已經接受了這件事情，不過煉辰還是看出了她隱藏在笑容之下的悲傷。那一份無奈，以及絕望。
“這樣一來的話，你就必須得回去了吧，畢竟即便現在有了藥，也是治標不治本，只能多拖延幾天……”
“不要。”元玦堅決果斷的回答了，“反正我早晚會死的，要是藥吃光了我還不想回去，那死了就死了唄。”
“不掙扎一下？”元玦故意用著搞怪的語氣活躍氣氛，那煉辰便也就不擺出一副嚴肅的樣子了，只是這話題，終究不是什麼輕鬆的話題，繼續深究下去的話，嚴肅也只是早晚的事。
“掙扎有用嗎？”元玦坐在凳子上，身子微微前傾，眼神漫無目的的飄在半空，自言自語著，“沒用的。我的命從我加入幽鬼煞的那一刻開始就註定了，什麼時候練功，什麼時候殺人，什麼時候吃藥，全部都是註定了的。”
“煉辰，你知道我手上有多少人命嗎？哪怕我不想殺他們……只要我活著，他們就得死，我活的越久，死的人也就越多，因為我要靠它們的魂才活得下去。不過我也會死的，等著某一天，我成為了別人練功的鼎爐，那我就沒有利用價值了，也就離死不遠了……”
元玦的聲音越變越小，處處透露著一股無奈的心酸，就好像是剛打完一場苦戰，她看上去十分的疲憊。不過，注意到這點的她還是立馬改變了臉上的表情，用苦澀的笑容掩蓋去了此前的一切。
“好了，不聊這個了，剛才的菜還剩下不？我有些餓了……”
元玦說著自顧自的站起了身子，正欲轉身離開，卻被煉辰抓住了手腕。
“逃是沒有用的。”煉辰沒有看她的表情，只是緊緊抓著她然後自顧自的說著，“只有面對它才能夠戰勝它。”
“煉辰，你見過深淵嗎？”元玦也沒有看向煉辰，只是目視著前方，企圖邁步離開，但是煉辰抓著她的手卻沒有松的意思，所以她也只好立在原地。
“漆黑的深淵，看不到哪怕一點光。希望，根本就不存在。掙扎，又有什麼意義？”
“只要有努力過就不會沒有意義。”煉辰不是有意要灌輸心靈雞湯的，這是現在的他，就是這麼過來的。無論是當初實力止步難以進階，還是後來被青峰門踢出山門，又或者被郝連城砍掉左臂。他不也正是這麼一直努力過來的嗎？
只可惜，煉辰這一份拼搏和不甘的心情，貌似並沒有傳到元玦的心裡。
“別一臉輕鬆地說這話呀，你又知道些什麼？”元玦輕笑著，對聲音好像有些變了調，那略微尖銳的嗓音，如同被凍僵了似的顫抖著，“沒辦法的……”
“那你難不成就甘心自己的命一直被拿捏在別人手裡？”煉辰也站了起來，但元玦卻低下了頭去，前邊的烏髮遮住了她的臉，讓煉辰看不清她現在是何表情。
沉默，貌似就這樣出現了。元玦微微抖動著肩膀，緊緊咬著嘴唇，不再說話。
“靠不斷殺人才能活下去，但最後活下來的這條命又要被別人當成嫁衣，即便這樣也沒關係嗎？”
元玦身上的抖動似乎更劇烈了些，但她依舊沒有回答煉辰的問題，只是儘可能的抽出自己被抓住的手，用緊咬的牙關輕輕擠出一句，“鬆手……”
“如果我不松呢？”煉辰並沒有聽她的，反倒是抓的更緊了一點，甚至。直接用冰把自己的手從她的手凍在了一起。
“我叫你鬆手！”元玦尖聲叫了起來，她使勁的甩動著手臂，奮力掙扎，但煉辰就是不松。
“既然被我抓著手你都會掙扎，被別人掐著命怎麼就不知道掙扎了呢？”
“那是因為沒用！”
突如其來的尖叫，帶著十足的哭腔，元玦稍稍停頓了一下，終於止不住哽咽，哭了起來。
“這個咒印從古至今沒人解開過！養魂液從古至今也從沒有替代品過！煉製養魂液的方法也必須殺人才行！你說有什麼辦法！”
元玦反手一把抓住了煉辰的衣領，用滿是淚光的眼睛看著瞪著他。澄澈的淚水不斷彙集，最後化為兩道晶瑩的淚痕從眼角滑落。她抽動著身子，連呼吸都已紊亂，抓著衣領的手時松時緊，企圖從煉辰的眼中看出些什麼，但是他的眼中除了那一絲驚訝之外，根本沒有希望。
煉辰承認自己有些唐突了，或者太過於執著的想要從元玦口中確認她的意向了，以至於沒掌握好分寸。畢竟，他本不想她哭的。
所以當元玦抓著他，向他怒吼，用滿是淚水的臉質問他時，他除了震驚，腦子裡也是一片空白。
因為這雙美麗的眼睛中再也沒有了往日的俏皮與靈動，憤怒和悲傷之下的，是無奈、絕望、委屈和死心。
“她，應該是無力了很多回吧，只是一直……沒有答案。”
煉辰終於是讀懂了元玦的想法，即便這想法十分的……傻。
元玦鬆開了手，似乎是剛才那幾嗓子就宣洩完了所有的情感，所以她用手擦去了眼淚，微微調整著呼吸，用盡可能沒有哭腔的聲音略顯沙啞的說著：“別管我了。”
“如果我非要管呢？”
煉辰的話讓元玦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心情又顫動了起來。
“你有辦法嗎？”她問著。
“你沒有辦法！”她答著。
“明明就想不到辦法卻還在這邊胡說八道些什麼！你是傻子嗎？把我丟在一邊讓我自生自滅不就行了嗎！”
高音量的叫喊又一次讓元玦的眼淚不受控制，她不想講這個話題，甚至不願意思考和這相關的一切，但煉辰卻死纏著她不放，就好像是嫌她不夠慘一樣一次又一次揭開這道傷疤。
“有辦法的。”煉辰輕輕拉動著元玦的手，然後上身前傾靠了過去，他的肩膀抵在了元玦低垂的額頭上，而他的嘴也藉此附在了元玦耳邊。
“就像你剛才所說的那樣，想辦法解開這個咒印，又或者想辦法找到可以替代養魂液來維持咒印的東西，或者用新的方法可以不借助別人的靈魂而煉製出養魂液。”
“你是聾子嗎？我都說了這些不行！”
“不，這些不是不行，而是從沒有人做到過。”煉辰任由元玦的叫喊刺激自己的耳膜，壓著聲音深沉的說著，“可萬一我就做到了呢？你忘了嗎？我的運氣可是爆表的，好到能讓你氣得牙癢癢的那種。”
“你開玩笑嗎？這有什麼用？”元玦被煉辰氣哭，如今又快被他給氣笑了，運氣？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真的能承載希望的重量？
“嘛，有用沒用我也不好說。”煉辰的聲音逐漸變得輕鬆了起來，“不過試一下總比不試要強吧，你不也試了很多回了嗎？所以，要不就這樣吧。你愛吃吃，愛玩玩，解決這個麻煩咒印的事情就全交給我來吧，雖然不好說結局如何，但我一定會盡力幫你解決這個問題的。”
“即便是你也沒用的！我都說了很多遍了吧？為什麼你就是聽不進去呢？沒用的，沒用的！沒……”
煉辰終於鬆開了抓著元玦的手，但是卻又扶住了她的背，將她按進自己懷裡。突如其來的親密接觸讓元玦微微一愣，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煉辰就又在她耳邊說話了。
“辛苦你了。明明不想害人，卻因為不想死而不得不殺人，這一路走來你一定很痛苦吧？所以，辛苦了，接下來就全交給我吧，你可以好好休息了。”
就好像是在故意欺負她似的，偏偏煉辰說這話的語氣，變得該死的溫柔。溫柔到元玦明明想罵他的，卻不爭氣的自己先哭了起來。
她偽裝了那麼久，假裝冷血，假裝冷漠，假裝我行我素，假裝古靈精怪，假裝堅強無比，假裝狂傲不羈，這一切的一切用來保護她最柔軟的那一部分的外殼，如今都因為煉辰在他耳邊的一句“辛苦了”而被完全打破。
在這一瞬間，元玦就好像回想起了從小至今的一切，那些她拼命掙扎，搞到渾身傷疤，卻最終毫髮無損依舊壓在她身上的一切。她……確實累了啊。
出於本能的，元玦想抓住些什麼東西，而煉辰那可氣的肩膀剛好就在自己身前，所以她的雙臂就不如自主的抱了上去，緊緊的，不鬆開。
就這麼抱著，從低聲啜泣，到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