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窗外的櫻花開了。
粉白的花瓣被風吹進病房,落在了潔白的床單上。
裴斯越的手很涼,我緊緊握著,像是這樣就能留住他逐漸流逝的溫度。
“淼淼。”
他聲音很輕,幾乎被監測儀的滴答聲淹沒。
“嗯,我在。”
我湊近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發抖。
他唇角微微揚起,那個笑容和二十年前一樣,帶著幾分縱容和寵溺:“別哭。”
我才發現自己臉上全是淚水。
“誰哭了?”
我胡亂抹了把臉,“你少自作多情。”
他低笑:“兒子呢?”
“在門外,我去叫他。”
“不用。”
他輕輕搖頭,“讓他記住我精神的樣子。”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裴斯越費力地抬起手,撫上我的臉:“遺囑都安排好了,你和兒子……”
“閉嘴。”
我打斷他,“誰要聽這個。”
他嘆了口氣,“倔脾氣。”
監測儀的警報聲突然響了起來。
醫生和護士衝進病房,我被推到一旁。
人群的縫隙中,我看到裴斯越望著我,嘴唇動了動。
他說:“等我。”
然後,永遠閉上了眼睛。
醫生衝進來搶救時,我呆坐在床邊,看著裴斯越平靜的面容。
他唇角似乎還帶著一絲滿足的弧度,彷彿只是睡著了,隨時會睜開眼叫我一聲。
可我知道,他不會了。
“裴太太……節哀。”
醫生摘下聽診器,低聲道。
我沒動,也沒哭,只是固執地握著他漸漸冰涼的手。
林曉衝進來,看到這一幕,瞬間紅了眼眶。
她蹲在我面前,輕聲說:“淼淼,鬆開吧。”
我搖頭。
“你得讓他體面地走。”
她哽咽著勸我。
最終,是裴斯越的助理帶著保鏢進來,強行將我帶離病房。
葬禮那天,暴雨傾盆。
黑白照片裡的裴斯越依舊英俊逼人。
我站在靈堂最前排,聽著司儀念悼詞,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媒體被攔在外面,但鏡頭依然對準了我。
所有人都想知道,我會如何面對丈夫的離世。
我平靜得可怕。
不哭,不鬧,甚至沒有一絲表情。
只是面無表情地鞠躬,回禮。
裴氏的高層合作伙伴媒體記者站滿了整個墓園,所有人都紅著眼眶。
只有我,一滴淚都沒掉。
“淼淼……”
林曉擔憂地握住我的手,“想哭就哭出來。”
我搖搖頭:“他不想看我哭。”
身後傳來此起彼伏的啜泣聲,可我的世界一片寂靜。
葬禮結束後,律師宣讀了遺囑。
裴氏集團60%的股份歸我,30%留給我們的兒子裴星辰,10%用於成立慈善基金。
國內外數十處房產私人島嶼藝術品收藏……全部劃到我的名下。
“裴總還留了一封信。”
律師遞給我一個信封。
我回家後才拆開。
熟悉的字跡躍然紙上。
【淼淼:當你讀到這封信時,我已經不在了。別難過,這輩子能遇見你,值了。公司的事交給裴晟,他值得信任。星辰還小,別讓他太早接觸商業,先讓他做自己喜歡的事。還有,記得按時吃飯,你胃不好。我愛你,永遠。】
信紙被我的淚水浸溼。
我終於崩潰,蜷縮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媒體瘋了。
《海城首富遺孀繼承百億遺產》
《三十歲女富豪的傳奇人生》
《從養女到豪門女主人的逆襲》
類似的標題霸佔了各大新聞的頭條。
我成了全城最富有的寡婦,也是人們茶餘飯後最熱衷談論的物件。
“要不要去國外散散心?”
林曉坐在我對面,憂心忡忡地問。
三天過去了,我瘦了一大圈,曾經明豔的臉龐現在蒼白得嚇人。
“不用。”
我輕聲說,“他喜歡我待在家裡。”
林曉紅著眼睛抓住我的手,“你哭出來好不好?”
我茫然地看著她:“哭什麼?”
“裴總他……”
“他就在這兒啊。”
我指了指心口,“我能感覺到。”
林曉再也忍不住,捂著臉哭了起來。
而我依然平靜地坐著,彷彿所有的情緒都隨著裴斯越一起被埋葬了。
葬禮後的第七天,我終於崩潰了。
那天早上,我習慣性地煮了兩杯咖啡,直到端著杯子走進書房,才意識到另一杯沒人喝了。
我站在書房中央,看著牆上我們的結婚照。
照片裡的裴斯越摟著我的腰,笑得溫柔又得意。
咖啡杯從手中滑落,砸在地上碎成無數片。
我跪在一片狼藉中,終於哭出聲來。
日子一天天過去。
我照常出席董事會,照常籤檔案,照常參加社交活動。
所有人都說我堅強,說裴斯越沒看錯人。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早就跟著他一起死了。
現在的我,不過是一具戴著財富枷鎖的行屍走肉。
深夜,我推開裴斯越的衣帽間。
他的西裝襯衫領帶整齊地掛著,彷彿主人隨時會回來。
我拿起一件他常穿的外套,把臉埋了進去。
上面還殘留著他的氣息。
“騙子。”
我輕聲說,“你說過不會丟下我的。”
窗外,忽然電閃雷鳴。
裴晟每週都會來彙報公司情況。
他越來越像裴斯越,說話的語氣,思考時皺眉的樣子,甚至籤檔案時的小動作。
有時候我會恍惚,以為坐在對面的就是裴斯越。
“嫂子。”
他放下財報,“歐洲那個專案已經按大哥的計劃完成了。”
“嗯。”
我點點頭,“你做得很好。”
“還有……”
他猶豫了一下,“安悅出獄了。”
我手中的茶杯一頓。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幾乎忘了這個人的存在。
“她找過你?”
“沒有。”
裴晟搖頭,“但有人在城南見過她,看起來……不太好。”
我輕輕放下杯子:“隨她去吧。”
現在的安悅對我而言,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路人。
裴晟離開後,我走到落地窗前看海景。
我對著空蕩蕩的房間說,“裴斯越,我今天也很想你。”
沒有回應,只有海浪聲輕輕拍打著岸邊。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媒體開始稱呼我為鐵娘子,財經雜誌把我的照片印在封面,標題是《從豪門太太到商業女王》。
可沒人知道,每晚回到空蕩蕩的別墅,我都會坐在裴斯越的書房裡,對著他的照片自言自語。
“兒子今天考試拿了第一。”
“林曉懷孕了。”
“我又罵哭了一個高管。”
照片裡的他不會回應,只是靜靜微笑。
裴斯越走後第二年,我成了海城首富。
慶功宴上,所有人都在恭維我,說我創造了商業奇蹟。
我端著香檳,看著觥籌交錯的人群,突然覺得很累。
林曉走過來:“要不要回去休息?”
我搖頭:“再等等。”
“等什麼?”
我沒回答。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
也許是等一個永遠不會回來的人。
那晚回到家,我醉醺醺地推開臥室門,習慣性地說:“我回來了。”
無人應答。
我蹲在地上,失聲痛哭。
“裴斯越……”
我對著空氣喃喃,“你騙我,你這個大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