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午後，我坐在落地窗前望著遠處海浪發呆。

“媽媽。”

裴星辰推開門，手裡捧著一杯熱牛奶。

他今年十歲了，眉眼像極了裴斯越，只是性格要溫和許多。

“你又不吃早餐。”

他把牛奶遞給我，眉頭微蹙，“管家說你連咖啡都沒碰。”

我接過杯子，勉強扯出一個笑：“不餓。”

他盯著我看了幾秒，突然爬上沙發，鑽進我懷裡。

這個年紀的男孩本該抗拒這種親暱，可裴星辰不一樣。

他比誰都清楚，只有這種時候，我才會稍微有點活人的氣息。

他把頭靠在我肩上，“爸爸說過，要盯著你好好吃飯。”

我的眼淚又落了下來。

這座海邊莊園是裴斯越生前最後送給我的禮物。

六層主樓，二十間客房，私人海灘，恆溫泳池。

傭人二十四小時待命，廚師精通各國料理。

花園裡永遠盛放著當季最新鮮的花，衣帽間裡每月都會送來最新款的高定。

金錢能買到的一切，這裡應有盡有。

除了他。

“太太，午餐準備好了。”

管家在門外輕聲提醒。

“知道了。”

我放下早已涼透的牛奶，牽著裴星辰下樓。

餐廳裡，長桌上擺滿精緻菜餚，足夠十個人吃。

“就我和媽媽兩個人，為什麼做這麼多？”裴星辰問。

管家微笑：“裴總生前吩咐過，太太喜歡多樣選擇。”

我的叉子在盤子上劃出刺耳聲響。

五年了。

五年過去，這座莊園依然按照裴斯越定下的規矩運轉，彷彿他只是出差未歸，隨時會推門而入，笑著說我回來了。

“我要吃蝦！”

裴星辰揮舞著叉子。

傭人立刻上前，卻被我攔住：“自己剝。”

他噘起嘴：“以前爸爸都會幫我剝。”

我大吼道：“爸爸不在了，你要學會自己動手。”

裴星辰的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但他倔強地低下頭，笨拙地去摳蝦殼。

我看著他的髮旋，突然想起裴斯越。

他總是一邊嫌棄星辰嬌氣，一邊耐心地替他剝好每一隻蝦。

胸口一陣刺痛，我放下筷子：“媽媽不餓，你先吃。”

我逃也似的來到裴斯越生前的書房。

這裡的一切都保持原樣，連他最後翻閱的檔案都還攤在桌上。

我輕輕撫過真皮椅背，彷彿還能感受到他的體溫。

桌上還放著那副眼鏡。

我拿起眼鏡，輕輕擦拭。

這是裴斯越最常戴的那副，鏡框上有道細微的劃痕。

還是有次我發脾氣摔東西，不小心碰掉的。

他當時怎麼說來著？

“沒事，正好換新的。”

可直到最後，他都沒換。

我將眼鏡戴上看世界，頓時頭暈目眩。

夜裡，我輾轉難眠，起身去了裴星辰的房間。

他睡得很熟，懷裡抱著裴斯越送他的泰迪熊。

“媽媽？”

裴星辰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做噩夢了？”

他搖搖頭，往旁邊挪了挪，給我騰出位置。

我躺下來，他立刻鑽進我懷裡，像小時候一樣。

“我今天夢到爸爸了。”

他小聲說。

我愣了一瞬：“夢到什麼了？”

“他說他在那邊很好，就是有點想我們。”

裴星辰仰起臉，“媽媽，你說人死了真的會去另一個世界嗎？”

我抱緊他：“會的。”

“那爸爸能看到我們現在嗎？”

“……能。”

“那他一定很傷心。”

裴星辰哭著說：“因為你都不笑了。”

我的眼淚瞬間決堤。

第二天一早，我破天荒地吃了早餐。

裴星辰驚喜地看著我：“媽媽，你今天氣色真好。”

我揉揉他的頭髮：“想去遊樂園嗎？”

他一臉驚喜：“可以嗎？”

“當然。”

一整天，我陪他坐過山車，吃冰淇淋，在射擊遊戲攤位贏了一隻巨大的兔子玩偶。

裴星辰笑得那麼開心，彷彿這五年的陰霾從未存在。

回程的車上，他累得靠在我肩上睡著。

我望著窗外飛逝的景色，突然意識到……

裴斯越留給我的不只是財富和地位。

還有這個擁有他眉眼的孩子。

還有……活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