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鎖鏈與階級
沙色石板，紅白之骸，染血少年，畢露芒鋒。
他們緊握利刃站的筆直，傷口滲出的血水染紅衣襟。疼痛？那是他們早已忘卻的。
只有等到熱血流盡，他們才會感受到自己身上的灼燒與冰冷。
每個人都受了不同的傷，斷肢殘骨，開膛破肚，但他們依舊站立，這是勝者的榮譽，生者的驕傲。
相比死鬥，他可能會更希望自己斷手斷腳，因為那不是地獄。
少年胸前的符號依舊，但符號的旁邊出現了不同的符紋，符號很簡單（兩個“L”，一個正，一個旋轉180度，相交，中間形成一個方格，方格中間是一個圓點），看起來有點像是十字，旁邊的紋路很神秘，與洛克身上的符紋很相似，但卻不同。
只是死鬥並不會知道這個，因為他已經很久沒有脫下這身衣服了。
戰矛支撐，手臂上露著幾條明顯的青筋，臉上已無血色。死鬥眼前的石板開始變得模糊，可週圍又開始變得清晰。
“很奇怪的感覺。”死鬥這樣想道。一瞬間只感覺自己彷彿游魚世外，而他正在朦朧與清晰之中注視這個世界。
周圍的靈魂在流動，倒地的屍體正發散黑霧，胸前的符號與符紋變化著。
視線放到微光的符號上，欣賞之意流露，“真是美麗。”死鬥這樣想著，瞬間痛苦似乎減輕了不少。
可在下一刻，漆黑翻滾，如墨如汁。那些被死鬥殺死的生命，他們身上附帶著的死亡氣息被他胸前的符紋吸引。
他殺了很多老生，而老生殺了很多人，老生的死亡氣息更加濃烈。
痛苦席捲而來，給本就已經痛苦纏身的死鬥致命重擊。
只是瞬間，死鬥感覺自己身陷海底，連抬手都是這樣無力，而在自己周圍，那是席捲而來的魚群，它們就要將自己蠶食殆盡。
讓我們再看看少年的模樣，額頭上細汗直冒，臉上暗紋滿布，微微睜開的眸子亮著噬魂的黑光，手臂撐著戰矛，半昏半醒的樣子。
只是幾個呼吸卻是如此漫長。
不知何時，死鬥眼前出現了那隻熟悉的獅子，一眼望去，那是黑獅被鎖鏈貫穿的身軀，視線往下，那是黑獅掛滿球鐐的四肢。
獅子眼神冰冷，只不過這一人一獅的眼神這樣相似，那是殺人後對生命的冷漠。他們對視了許久，這次兩者沒有一個開口。
直到死鬥睜眼。
熟悉的沙色石板，還有他們。
“死鬥你醒了？”少年們聚了過來。
他點了點頭，下意識問到：“我睡了幾天了。”
“你睡了整整五天。”
微微一愣，死鬥環顧周圍，看到一群熱切的小臉，剛要抬手詢問孩子們的傷勢，卻發現手上掛著鎖鏈，於是問道：“我們為什麼會戴上了這個。”說著，還揮了揮手上的鐵鏈。
吼多站在門口，雙手附於胸前，懶懶道：“這是規矩，你殺的人越多，帶的鎖鏈越多，殺十個多一節，殺一百個多一個球鐐。”
“但是，你殺得越多，可以得到也就越多。比如，你可以訓練的更久也沒有人管你，你也可以讓我來指導你，你也可以與我對戰。”
“這是新的階級。”吼多眼睛微眯透出寒意，低語：“是奴隸的階級。”
少年們沉默。
“你們的傷怎麼樣了？”死鬥打破這短暫的寧靜道。
“他們的傷都已經好了。”魁梧的男人說道便轉過身，眼中透出一抹落寞，似是自語：“祂們的一滴血便可讓凡人永駐青春，即便是被稀釋多次，也能讓一切傷勢復原。”
說著無意聽者有心，鎖鏈晃盪死鬥又問道：“吼多，你們是怎麼計算一個人殺了多少人的？”
“在鬥角場有專門的戰士記錄，然後，還有戰士會根據你身上死亡氣息的渾濁程度來推算你殺的人數。”吼多頓了頓，看了一眼死鬥，道：“再兩者取一箇中間值，就是你殺的人數。”
一群少年若有所思，而死鬥已經站起，向著門口走去。腳上五節鎖鏈被拖得叮噹響，手上拷著的五節鎖鏈在空中搖晃。
“你要去幹什麼？”吼多問道。
“我需要鍛鍊，我已經睡了五天了。”死鬥直言。
“你難道沒有感覺飢餓嗎?”吼多問道。
死鬥瞳孔一縮，腦中閃過數個想法，只是在眨眼之後，神情自若。伸手摸了摸肚子，道：“我沒有感覺到飢餓，而且我感覺充滿了力量。”
吼多沉默許久，像是在思考。忽然，死鬥問道：“這是為什麼？”
吼多走到死斗的旁邊，黑瞳盯著死斗的眼睛。
死鬥眼前，吼多的臉上暗紋浮現，這樣猙獰。一股死亡之意蔓延全身，下一刻他胸前的符號開始發燙。
吼多微微抬頭，嘴角一揚，拍了拍死斗的肩膀，道：“好小子！你以後不用再睡覺，你的訓練加兩倍。”
死鬥還沒什麼想法，吼多已經轉過身，而他已經變回了之前那副懶懶的樣子，道：“還有你們這群小子，起來！”
“你們的訓練加一倍，作息依舊，死斗的食物減半，你們的加倍。”
少年們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只是拖著鎖鏈跟在死鬥後面。對於他們而言，這鎖鏈還太過沉重了些。
吼多跟在他們後面，當所有人來到訓練的空地，他們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這時吼多開口：“現在，我先訓練你們十天，還有十五天，之後你們自己訓練。”
“現在跑步，每個人繞著鬥角場外圍跑二十圈，黑夜到來之前跑完，死鬥，你三十圈。”
鬥角場有多大？可供五萬人同時站立的月牙形鬥角場，這還只是內部的空地。
對於吼多的指令，他們沒有猶豫，下一刻就開始奔跑。
在黃沙之上留下腳印，只是伴隨沙塵捲過，腳印也隨之模糊，就像他們那模糊的背影。
少年們跟在死鬥身後，死鬥起初跑的並不快，但是慢慢的速度變快了。
這是為了讓身後的他們有一個接受的過程，更是為了適應手銬腳銬。無論是他們還是自己，都需要這樣一個過程。
一圈兩圈……少年們越發的慢了，當到了第五圈他們的腿已經開始麻木，當然死鬥依然是向前跑著。
看到死斗的背影，他們就像是看到了信仰，他們沒有停下，倔強的邁著步。
每一圈都越來越慢，死鬥沒有一點減速，他已經跑了十圈過半。
眼神堅毅，步伐堅定，握緊的拳頭上還帶著幾道經絡，這是他們所看到的死鬥。
而死鬥此刻，大腦是空白的，眼前是模糊的，周圍似乎有星星點點在閃爍，甚至連身體都已快失去知覺。
只是他並沒有放慢步伐，死鬥知道在這裡停下腳步他就再也抬不起來。
腳上的鎖鏈揚沙，手臂上的鐵鏈在空中搖曳，那不是節奏，是意志。
二十，他的臉已經從蒼白到滿臉通紅再到沒有了血色，瞳孔已經無神，眼方一片灰暗。
死亡如此接近，他像是回到的那時的夢裡，身後是即將將它吞噬的黑暗，漆黑的世界沒有他容身之處，他只能逃跑。
“為什麼？”死鬥自問，只是這樣哀傷。
沒有答案，只有一道黑色的嘆息。
再看死鬥，他已經開始狂奔，黑色的瞳孔符號閃動，彷彿有什麼正在燃燒。而在眼睛的另一角，淚水淌出，順著他的臉頰，飄在空中。
眼前是那熟悉的黑獅，黑色的獅子在前面等候，近在咫尺，彷彿只要抓住它，就能逃離這片漆黑的世界。
忽然獅子消失，漆黑蔓延上了他的四肢，是這樣的冰冷，那是恐懼。死亡輕撫他的臉龐，他想起了那美麗的妖精，想起了那抹甜蜜的溫柔，想起了他許下的誓言。
“活下去！”求生之心如此強烈，意志之火熊熊燃燒。
剎那，
獅子的臉龐出現在他的身邊，低語著他的名字：“你是死鬥！”
“我是死鬥。”死鬥眼中的符號閃耀，“死亡的死，戰鬥的鬥。”
胸前的符紋擴散，撕心的疼痛把他從夢中拉醒。
他不知道自己已經跑了幾圈，因為他的奔跑已經不再經過大腦，只是機械的重複著一個動作。
但他現在很清醒，從來沒有這樣清醒過，甚至連大腦都是這樣冰冷的。
不知跑了多久，不知跑到了哪裡，溫度開始回升，眼前也已經有了一點光亮。
死鬥開始控制自己的身體，一瞬間身輕如燕，健步如飛，這是他從未有過的體驗，似乎自己下一刻就可以展翅翱翔。
只是他並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變了模樣。
下半身已經變成了獅子的身體，黑色的符號在他的胸口微光，一旁的黑色符紋遍佈，手臂上，腰腹上全部都是，往上，雙瞳閃爍，漆黑流露，黑髮披散，隨風飄逸。
當死鬥感覺自己可以飛翔，狠狠的向上躍起，猛然，一股倦意湧上心頭，接著他暈倒在地。
伴隨著漆黑消散，少年化作人形，陷入夢境。
一個人，一片森林，一隻妖精。
美夢這樣迷離，奈何終究要醒，彌留之際，這樣猶豫，一道聲音縹緲而來——艾莉亞。
睜開眼，是熟悉的石板。
死鬥迅速起身，身邊空無一人。緩緩站起，舒展了一下身體，死鬥發現自己身上肌肉的線條變得更加明顯，好像還長高了不少。
剛剛站起，死鬥便想起了之前的美夢，當然還有那道縹緲的聲音。
下一刻，他便陷入沉思：“這樣的溫柔真的是我這樣的人可以奢求的嗎？”
少年感到前所未有的疑惑，只是沒有人可以給他答案。
無論多麼強大的戰士都會需要一抹溫柔的陪伴，但這個強大的戰士不會是死鬥。
迷惑只是片刻，等到少年抬頭，隨著眸中微光閃過，下一刻，他似乎又是那個掌握戰矛的死鬥了。
幾步走出房間，來到了訓練的空地，少年們與他示意。
走到了自己的位置，拿起了戰矛，感覺有點輕，於是換了一把重的。
訓練了一會兒，很快就找到了感覺，隨意的三連擊，似乎不是很盡興，於是用兩把戰矛，一左一右，一正一反，他練了很久，直到夜空沉寂，他也沒有停止。
星光照耀下。
吼多來到了這裡，“吼多，為什麼我感覺自己變強了。”
吼多眯了眯眼，“那得問你自己的心。”
死鬥沉默許久，抬起頭眼中閃過一道暗芒：“吼多，我們來切磋一下，我想知道我現在的實力。”
“哦？”話音剛落，壓迫的氣場襲來。
死鬥一隻手將戰矛丟向吼多，接著他便開始衝刺。
吼多接過戰矛，轉身一個回挑。死鬥側身，戰矛一揮，挑開了襲來的戰矛，吼多一笑，戰矛橫掃。
死鬥蹲下，接著一個向上的突刺，吼多側身一閃順勢再向後一退，拉回戰矛又是一掃。
死鬥學著吼多一側，單手握著戰矛快速的突刺抖動，突刺來勢洶洶。
吼多放開了他的戰矛。只見吼多眼中一道暗芒閃過，大手一伸便握住了死斗的戰矛，接著他狠狠一拉，又是狠狠一腳，死鬥又被踢飛很遠。
“很不錯，死鬥。我還記得你前幾天還沒有一點勇氣。”
“哈哈哈。”死鬥狂笑，“當心了。”他慢慢爬了起來，回身一轉飛出一把匕首。吼多依舊一側，匕首定在吼多身後的牆壁。
再看死鬥，他已經再一次握緊戰矛，踏過兩個大步，戰矛就向著吼多飛刺而去。
吼多拔出牆壁上的匕首，身體一側又是一蹲，小步斜跳，隨著刀光一亮，側身的揮刀已經靠近。
角度刁鑽，死鬥只能往後一退，接著是學著吼多，一個橫掃。
吼多匕首一擋，兩者相觸，擦出道道火星。
死鬥不屈，收回戰矛又是一個突刺抖動，只不過吼多又一次抓住了他的戰矛。
又將戰矛往前一送，一步踏過，向前一腳踢向吼多。
吼多順勢放開戰矛，一手抓過死斗的腳踝，往前一推，匕首反握刺向死鬥。
正在角力的死鬥無法做出動作，或許可以但死鬥現在還做不到。
最後，死鬥倒地被刺穿了肩膀。
“死鬥，不得不說，你的進步很大，從前我像你這樣大的時候，還在……”說著吼多就拉起了死鬥，順手再把匕首抽回。
死鬥只是皺了皺眉，便開始聆聽著吼多的故事。
“好了，死鬥，明天這個時候我還會來，那個時候，就不是刺傷那麼簡單了。”
“好！”死鬥回應了一聲便要離開這裡。
“死亡之力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你的傷不出今天晚上就能恢復。”吼多淡淡的開口。
“嗯！”回應了一聲，死斗轉過頭，眸子與吼多相對，殺氣騰騰的道：“吼多，我下次一定打敗你。”
“哈哈哈，死鬥，記得把你這兩天沒跑的六十圈補上。”吼多笑著，似是有些豪邁。
語落卻是無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