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章 問人間，英雄何處
秦淮河畔，兩岸茫茫。
但此時此刻，河岸邊卻早已擠滿了人群。
雖然現在蕭雲音兵臨城下，但天臨的很多人都知道當年的事情，他們在骨子裡還是對十多年前的大齊王朝有感情的，所以無論是在那方面，大多數民眾還是更樂意看到大齊的光復。
靠陰謀竊取的天下，終會受到萬人唾罵，這關乎於道義與正義。
這個王朝本來就是蕭雲音父子的，他只不過是來拿回該得的東西。
所以此刻在所有的人的眼中，他才是正義的一方。
突然之間。
港口裡驟然響起了一片如海嘯般的吸氣聲。
接著便是一片地動山搖的聲音。
毫無徵兆，也沒有人察覺蕭雲音竟然以這種簡單的方式出現。
他一人一船，一道白衣，然而卻散發著難言威勢的身影，就此出現在所有人之前。
他面對著所有人，面向秦淮河畔，站在船上負手而立。
他就這樣靜靜而立。
不見喜怒。
沒有散發出任何強大的元氣力量。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蕭雲音。
所有人都覺得，現在的江山盡在他的腳下。
船隻的輪廓在所有人的眼瞳裡變得越來越是清晰。
蕭雲音來了。
那個曾經橫掃天下的風華絕代的人來了。
蕭雲音揹著長生劍，站在船艙內，感覺熟悉而又陌生。
他看著大河兩岸那些紅黃綠繽紛的色彩，想到自己的過往，不禁仰天長嘆。
回首妖氛未掃，問人間，英雄何處！
永遠不會有無法戰勝的人，也永遠不會有無法戰勝的命運。
十二載花開花敗，十二載春去春回，人間事，風雲變幻，這天下其實早已滄海桑田。
夢想和現實的相隔，往往是欺騙和背叛。
痛苦過後，人便不再是少年！
一葉葉扁舟從一條條小河裡划來，接近他所在的這條船。
夜鱗兮、百里留情、南宮舞雪等人也出現了。
她們同時想親眼旁觀這驚世一戰。
至於天臨的其他重要人物，也都立於秦淮河畔，密切的關注今天的這決定性的一戰。
現在唯一不能確定的，是武帝蕭暨會不會來？
便在此時，一行車隊和修行強者從城裡湧了出來。
這些強者的氣息或多或少改變著天地間的元氣流動，讓這支車隊行進時，空氣裡到處都是異樣的晶光。
明滅不定的光影，顯得有些不真實。
城裡湧出的人越來越多，都跟著這列車隊，但都沒有太過靠近，生怕打擾到這支車隊的行進。雖然現在雙方兵戎相見，但既然是公平對決，雙方的軍隊便不會干預眾人的觀戰。
因為這是公平公開的對訣，雙方都是要向所有的天下人證明，自己才是最強化的那個人。
車隊一直到了城外，到了秦淮河邊。
這裡有的是空地，而且地勢低，在周圍的河崗上，便可以很清晰的看到這場對決。
在很多年前的天臨，絕大多數修行者的決鬥，也是約在這裡，這樣既不會損壞房屋，也不會破壞田地。
更能讓萬人看見。
遠遠的，在這列車隊正對著的官道上，有一個人孤獨的握著劍走了過來。
無數在河崗上站定了位置的人看清了這一幕，心中瞬間勾起了無數的回憶，攪動了無數的風雨。
蕭暨終於來了。
車隊散了開來。
蕭雲音也從船上下來，來到了岸邊。
河灘上，留下了獨自站立的蕭雲音與蕭暨兩人。
河崗上那些最靠近馬車的地段，停留著的自然都是些天臨的重要人物，甚至還包括一些經歷過當年事情的人物。
不知為何，當他們親眼看到走來的蕭雲音，看到蕭暨和蕭雲音的最終相逢，他們突然感覺有種世事輪迴的意味。
除了感慨，還覺得這樣的結束恩怨很完美。
此時的港口內外徹底安靜了下來。
這是一場足以影響整個天下的生死大局。
所有人都很自然的不敢出大氣，一片死寂。
蕭雲音淡淡的看著越來越近的蕭暨，眼色漠然。
看著終於走到自己面前的蕭暨，他語氣輕淡，有些厭憎的開口，“你應該沒有想到，會有今天吧。”
蕭暨淡淡的看著蕭雲音，他突然發現，對方一點也沒有改變，唯一變化的是，是他的頭白中有了幾束白髮。
可見這幾年，他也應該承受了很多。
可是自己呢，不也是有了白髮，不也是承受了更多嗎？
“按照天臨的習慣，決鬥的雙方，不是應該說些什麼？”
他看著蕭雲音的眼睛，帶著一絲瘋意，“即便你不想和我多說，但有些話我卻是不吐不快。”
蕭雲音也看著他的眼睛，道：“你想說什麼？”
蕭暨慢慢的說道：“我想明白了，從何時開始真正的恨你。”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眼角悄然浮現幾條細微的皺紋。
恨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當然需要。
蕭雲音突然覺得很可笑，明明是該自己恨蕭暨，是他奪了自己的江山，是他殺了自己的親人，現在反過來，他竟然還恨自己。
“你不覺得很荒繆嗎？”
他看著蕭暨，冷笑道；“明明那個有恨的人應該是我！”
蕭暨卻是說道：“你不會明白的，那是因為你從來沒有真正的愛過一個人！”
“哦……”
蕭雲音搖了搖頭道：“那你說說吧，我想聽聽你的理由。”
蕭暨嘆道：“因為姜亦瓏。”
蕭雲音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
他沒有想到在這樣的時候，蕭暨只是說出了這樣簡單的五個字。
蕭暨依舊笑著，但是他的笑容裡，卻多了很多苦澀的意味。
“我一開始並不憎惡你，但是你所有的風光，所有的天賦，所有的權勢，所有的盛氣凌人，讓我們這些在你身邊的人感道有一種不存在的感覺，因為你太完美了，你風光太甚了，天下人只知道有你，卻不知道這整個大齊王朝也有我們的功勞，憑什麼天下人卻只知道只有你一人？”
“這些都有讓我恨你的理由，我憎惡你有凌駕於這世間修行者的武力，以及憎惡你的出身，憎惡你的不可一世，憎惡你不見我們這些兄弟放在心中，這任何的這一切，都有讓我恨你的理由。”“所以，你們才會叛我？”
蕭雲音的心中孟的一顫，冷冷的問道。
“如果這也是藉口的話，也未免太過可笑，說來真正的理由應該是你們的野心吧？”
蕭暨看了看蕭雲音，沒有正面回答，卻是接著說道，“這些理由已經足夠，但對於我而言，卻還有一個更大的理由，不管我想不想，我都不得不承認，等到我真正的失去她之後，我才願意去承認，我最恨你的理由，就是因為她。”
蕭暨嘲弄的看著蕭雲音，緩聲接著道：“當年姜亦瓏來天臨時，是何等美麗何等特別的女子，所以我第一眼就愛慕上了他，若是沒有你，她自然就會成為我的女人。但就是因為你風光太過，她想和你在一起，可是……你卻不能給她想要的東西……”
“像她這樣的女子，只有皇后的地位才能配她，但你卻拒絕了她！”
“當然後來我還是勝了，她背叛了你，成了我的皇后，順帶著葬送了你的大齊王朝。”
“然而想到她已經離我而去，想到她愛的人依然是你，我的心中便有一種莫名的痛苦，原來我為她做了這麼多，這只是得到了這樣的回報。”
“若非為了她，我可能不會這麼做，不會去想著奪你的江山！”
蕭暨的笑容越來越慘淡，“只是等到自己肯承認這點，卻已經太晚了。”
蕭雲音的眼神卻變得越來越冰冷，他搖了搖頭，再次冷笑道：“我不管你說的是不是真心話，這一切都已經沒有了意義，你毀了當年的我和大齊王朝，又殺了我所有的親人，這些，你難道只是想推給她嗎？”
“我原本以你，你是一個有著萬丈雄心的帝王，卻沒有想到，你竟然會是這樣的一個人，真是令人失望！”
蕭雲音冷冷的看著眼前這個出賣自己的人，搖了搖頭。
“我只是來告訴你，當她死了的時候，我的一切都已經毀了，我的人生和王朝一敗塗地，什麼都沒有了剩餘，你的仇已經報了，那麼接下來，卻應該是我報仇的時候。”
蕭暨收斂了所有的笑容，也是冷漠的搖了搖頭，說道；“所以，這場決鬥對於你我而言是一場公平的決鬥，你殺死我，便是結束，如果我殺死你，卻是重新開始，因為若你死了，我一樣還有起死回生的機會。”
蕭雲音看了看對方，將背上的長生劍執於手中，只是淡淡的說道：“你不會有機會的，說吧，你還有什麼遺言？”
蕭暨也抬起了手中的天下劍，說道：“其實自從知道你沒死之後，這一天我也等了很久。”隨著他的說話，他劍上似有金色的浪花再生，當波紋湧起時，脫離劍身，卻是化為片片金色的龍鱗。
無數凝成實質的明黃色劍氣，如萬道龍鱗從他的劍上飛起，密集如暴雪，往四周的天地間逸去。
這是真正的以力破道。
隨著這些劍氣的生成和激發，蕭暨的身體在所有人感知裡，在不斷的膨脹，變得巨大。
變得直通無盡的虛空。
然後他就像是一個高到令人無法想象的巨人般，連通到了天上。
他對於這個老對手早有準備，根本不敢掉以輕心，瞬息之間，他便散出了蓬勃的力量，他便進了創命的境界！
“原來你早已是創命的境界！”
蕭雲音再次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道；“既然如此，那就來吧，用各自的劍來了結這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