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寶剎之中遇故人
深秋的夜，如同一罈被歲月封存的陳釀，在這座歷經滄桑的古城上空靜靜流淌。細小的塵埃在月光下無聲地舞動，如同時光的碎片，訴說著這座千年古都無盡的滄桑。養心殿內，青銅香爐中的檀香繚繞升騰，白色的煙霧在空中畫出玄妙的圖案，如同無數條游龍在殿內盤旋，又似乎在演繹著什麼天機。那些雕樑畫棟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深邃，每一道紋飾都彷彿藏著數百年的故事。
一輪殘月高懸天際，透過精雕細琢的玉窗欞，在那鋪著明黃色龍紋的地磚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光影交錯間，彷彿一幅寫意山水，將這座威嚴的大殿裝點得格外深邃。簷角懸掛的銅鈴在夜風中發出細微的響聲，如同歲月的低語，在這寂靜的夜晚格外清晰。
皇帝端坐於蒲團之上，一襲明黃龍袍卻難掩他面容上的疲憊。那雙飽經滄桑的眼眸中閃爍著深邃的光芒，如同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彷彿藏著整個天下的憂愁。他的目光穿過氤氳的香菸，落在殿外那輪清冷的明月上，思緒彷彿穿越時空，回到了那個血雨腥風的年代。
\"朕以為，不能再任由這些勢力繼續坐大了。\"皇帝的聲音低沉而威嚴，每一個字都彷彿帶著千鈞之重，在這空曠的大殿中迴盪。那聲音中既有君王的威嚴，又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如同一杯陳年老酒，醇厚中透著苦澀。
靖王躬身而立，看似恭敬，眼中卻閃過一絲精芒。月光從他身後斜斜地打在地上，拖出一道修長的影子。他的呼吸很輕，卻在這靜謐的殿堂中清晰可聞，彷彿也在訴說著某種難言的心事。
\"陛下說得是。\"靖王不卑不亢，聲音中帶著幾分深意，\"不過微臣以為，要平息這些勢力，還需請劍山出手。不知陛下可否親自去劍山，請清虛子下山？\"
他的每一個字都斟酌再三，像是在下一盤精妙的棋局。說這話時，他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皇帝的表情，生怕錯過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那種謹慎，那種試探，都暗示著這個提議背後的深意。
皇帝聞言，嘴角浮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輕輕搖了搖頭。月光為他剛毅的面容鍍上一層柔和的銀輝，襯得他愈發睿智滄桑。他的手指無意識地輕釦著蒲團，發出輕微的節奏聲，彷彿在丈量時光的流逝。
\"清虛子能讓葉凌霄下山，已是天大的誠意了。朕能夠推翻前朝，登上這個位置，也多虧了劍山的助力。\"說到這裡，他的目光不由得再次投向殿外的月色，彷彿那裡刻著一段不為人知的往事。每一個字都帶著回憶的重量，每一句話都蘊含著難言的深意。
靖王眼中閃過一絲焦慮，面容在燭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深沉。他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急切，如同一把利劍，直指問題的核心：\"陛下，劍山太過隱秘了。就說那葉凌霄，不過是劍山大弟子，卻能與頓覺宗宗主戰個不分上下。就算在我暗影衛的圍攻之下，也能全身而退。這等實力，著實令人心驚。\"
他的聲音微微顫抖，顯然是想起了那一晚皇城之巔的驚天對決。那種場景，那種氣勢，至今回想起來仍令人心有餘悸。月光下的葉凌霄，那把閃爍著寒光的古劍，那股凌厲的劍意，都讓他難以忘懷。
\"不知清虛子如今的修為，又到了何種境界？\"這句話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忌憚。
這番話說得皇帝眉頭緊皺，目光如炬地看著靖王。青銅香爐中的檀香突然爆出一朵火星，在空中劃出一道微弱的弧線。皇帝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警告：\"若是葉凌霄有個閃失，這皇城，怕是要換主人了。\"
\"什麼？！\"靖王聞言大驚失色，額頭上瞬間佈滿了細密的汗珠。那張平日裡威嚴的面容此刻寫滿了震驚，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殿內的氣氛瞬間凝固，連那繚繞的檀香都似乎變得凝滯。他的手不自覺地抓緊了朝服的衣角，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皇帝卻神色平靜，目光深邃如淵，彷彿能看穿世間萬物的虛妄：\"不過你也不必太過擔心。當年清虛子曾答應過朕，此生不再插手紅塵之事。這一點，朕還是信得過他的。\"
他的聲音中帶著幾分追憶，彷彿又看到了當年那個縱劍天涯的身影。那時的清虛子，一襲青衫，一柄長劍，站在燕山之巔，風姿卓絕。那一劍開天，不僅斬斷了前朝的氣運，也斬斷了自己與紅塵的牽絆。
靖王沉默良久，眼中閃爍著思索的光芒。突然，他眼前一亮，聲音中帶著難掩的興奮：\"陛下，不如我們舉辦一場武林大會如何？\"
\"武林大會？\"皇帝有些不解地看著靖王。殿內的燭火突然跳動了一下，在牆上投下搖曳的影子，如同一場即將上演的大戲的預演。
\"是啊。\"靖王的聲音裡帶著難掩的謀略，\"若是能讓葉凌霄當上武林盟主，那劍山的威名就坐實了。即便清虛子不出山，有劍山的名望在，那些江湖勢力也得掂量掂量。\"說這話時，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彷彿已經看到了那場大會上的風雲變幻。
皇帝聽完，眼中精光一閃，卻又隨即暗淡下來，如同一顆流星劃過夜空：\"此計雖好，卻未免有些......\"
\"為了江山社稷，陛下又何必介懷這些。\"靖王低聲說道，聲音中帶著一絲誠懇。這話說得情真意切，卻又帶著幾分難言的蒼涼。在這深沉的夜色中，連月光都似乎變得更加清冷。
皇帝長嘆一聲，目光透過窗欞，望向那輪高懸的明月。這一刻，他彷彿又回到了當年在燕山之巔，看著清虛子一劍開天的場景。那道璀璨的劍光，至今仍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如同一道永遠無法癒合的傷痕。
與此同時，葉凌霄正在洛陽城中奔波。秋風蕭瑟，捲起地上的落葉在街頭打著旋兒，像是一群無家可歸的遊魂。他的青衫在風中獵獵作響，古劍在背後發出輕微的嗡鳴，彷彿在呼應著主人焦急的心情。
每一條街巷，每一處可能的地點，都留下了他尋找的足跡。那些商販的吆喝聲，行人的談笑聲，都與他無關。他的心中只有一個身影，那個水靈靈的大眼睛，那個總是帶著淺笑的小師妹。
直到來到城邊的相國寺前，一個意外的邂逅讓他停下了腳步。暮色蒼茫中，古寺的飛簷翹角在夕陽的餘暉下勾勒出一道神秘的輪廓，如同一幅潑墨山水畫。寺前的梧桐樹葉片片飄落，如同無數只金色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
陣陣鐘聲從寺內傳來，悠遠而空靈，在這深邃的暮色中迴盪，似乎要喚醒什麼沉睡已久的記憶。一個年輕和尚正倚在寺門旁的石獅子上，手中把玩著一串暗紅色的菩提子，每一顆都晶瑩剔透，散發著淡淡的光澤，如同一串凝固的血滴。
見葉凌霄走過，那年輕和尚突然開口說道：\"施主可知，執著即是苦，放下才得自在。\"聲音清亮如山澗溪流，卻又帶著一絲出塵的韻味。那聲音中似有禪機，又似蘊含著某種玄妙的預言。
葉凌霄聞言駐足，轉頭看向那和尚。月光下，只見他年紀與自己相仿，一襲灰色僧衣纖塵不染，面容清秀中帶著幾分俊逸，眉宇間卻有一種超然物外的氣質。那雙眼睛明亮如星，彷彿能看透人心深處的秘密。
葉凌霄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鋒芒：\"大師此言差矣。我尋的不是執著，而是一個答案。\"話語中既有江湖兒女的豪氣，又帶著幾分難掩的執拗。
\"答案？\"年輕和尚笑了，那笑容中帶著幾分玩味，眼神深邃如古井，彷彿能看透紅塵萬丈，\"那施主可知，有時候答案就在問題之中？\"
話音未落，年輕和尚已然起身，一掌向葉凌霄拍來。那掌風凌厲中帶著佛門的圓融，如同一道金色的光芒在夜色中綻放。掌風未至，一股祥和卻不失凌厲的氣息已然撲面而來，彷彿佛陀伸手，要渡眾生。
葉凌霄心中一驚，只覺得這掌法中蘊含著無上禪機。他下意識地側身避過，同時右手已經按在了劍柄之上。古劍發出一聲輕吟，彷彿感受到了主人的戰意，又像是在回應某個熟悉的氣息。
兩人在寺前的空地上展開了激烈的較量。和尚的掌法如行雲流水，每一招都蘊含著大智若愚的禪機，時而如清風拂面，時而似驚雷炸響；葉凌霄的劍勢則如龍似鳳，招招帶著凌厲的鋒芒，劍光所過之處，彷彿能斬斷月光。
落葉在兩人周圍飛舞，如同一場金色的旋風。每一招每一式都帶著獨特的韻味，卻又渾然天成。那是一種近乎道法自然的境界，已經超越了簡單的武學範疇。
葉凌霄越打越是心驚。這個看似年輕的和尚，招式中竟然蘊含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力量。那不是單純的武學境界，而是一種近乎道法自然的玄妙。每一掌都如同佛陀拈花，看似平淡無奇，卻又蘊含著無窮的變化。
忽然間，一片金黃的梧桐葉從空中飄落，恰好落在兩人交手的中心。和尚的掌風與葉凌霄的劍氣在那一刻不約而同地收住，那片樹葉卻完好無損地落在地上，沒有絲毫破損。這一幕，彷彿是天意的巧合，又像是兩人心有靈犀的默契。
\"阿彌陀佛。\"年輕和尚突然收掌，雙手合十，眼中閃過一絲讚賞，\"施主的劍法，著實了得。\"聲音中帶著幾分欣慰，又有幾分懷念。
葉凌霄也收起了拔劍的姿勢，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輕和尚。月光下，他那張清秀的面容突然變得有幾分熟悉。那種熟悉感不是來自相貌，而是來自那份氣質，那種獨特的韻味。
\"大師是當今玉夢禪師的關門弟子空相？\"葉凌霄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試探，又有幾分期待。
\"正是貧僧。\"空相微微一笑，菩提子在他手中發出清脆的響聲，如同一串記憶的風鈴。
葉凌霄聞言，突然瞪大了眼睛，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你是小禿驢？！\"聲音中帶著驚喜與懷念交織的複雜情感。那一刻，二十年前燕山腳下的歡聲笑語彷彿又迴響在耳邊。
\"小猴子，你可算認出我了。\"空相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頑皮的笑意，那股超然的氣質瞬間消散，彷彿回到了少年時光。他的光頭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澤，像是一顆溫潤的明珠，卻又映照出昔日那個調皮小沙彌的影子。
月光如水，靜靜地流淌在相國寺的大門前。梧桐葉片片飄落，為這場久別重逢鋪就一條金色的地毯。兩個許久未見的少年重逢，時光彷彿在這一刻倒流，回到了那個在燕山腳下嬉戲打鬧的時光。那時的他們，一個是淘氣的小沙彌，一個是頑皮的小道童，沒有江湖恩怨，沒有紅塵牽絆。
葉凌霄看著眼前這個曾經和自己打得滿山跑的小和尚，一時間百感交集。記憶中那個總是被自己欺負的小光頭，如今已經成了一代高僧的關門弟子，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一股出塵的氣質。
\"你這禿驢，現在倒是學會說禪機了。\"葉凌霄笑罵道，語氣中卻帶著深深的情誼。那聲音中的溫暖，彷彿能融化這深秋的寒意。
空相摸了摸光禿禿的腦袋，眼中閃過一絲狡黠：\"這不是看你這猴子還是這般毛躁，才想著點化點化你嘛。\"說這話時，那張原本莊嚴的面容上竟露出了幾分稚氣，彷彿又回到了當年在燕山腳下追逐嬉鬧的日子。
兩人相視一笑，笑聲中包含著太多難以言說的情感。可是很快，他們又各自沉默下來。夜風吹過，帶來陣陣檀香的氣息，也帶來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凝重。空相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如同禪院中的一潭深水，看不清底。
\"我知道你在找她。\"空相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每一個字都彷彿帶著千鈞重量。
葉凌霄的身子猛地一震，如同一根繃緊的弦，所有的溫情笑意瞬間消散。他急切地問道：\"你知道小師妹在哪裡？\"聲音中帶著掩飾不住的期待與焦急。
空相搖了搖頭，菩提子在他手中輕輕轉動，發出細微的聲響，如同時光的跫音：\"我只知道，她來過相國寺。\"說到這裡，他的眼神變得深邃起來，彷彿看穿了紅塵萬丈，看透了因果輪迴，\"不過葉凌霄，有些事情，也許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簡單。\"
\"什麼意思？\"葉凌霄皺眉問道，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古劍在他背後輕輕震動，似乎也感應到了什麼。月光下，他那張清俊的面容上寫滿了凝重。
空相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抬頭望向那輪明月。月光為他的面容鍍上一層神秘的色彩，那雙眼中彷彿蘊含著世間萬般禪機。菩提子在他手中輕輕轉動，每一聲輕響都像是一聲嘆息：\"你可知道，為什麼我會在這裡等你？\"
葉凌霄心中一動，古劍在背後又是一陣輕顫，似乎在回應著什麼。他的腦海中突然閃過許多片段：小師妹離開時的背影，師父的欲言又止，慕容嫣的深意暗示，還有靖王那些意味深長的話語。這一切似乎都在指向某個他不願面對的真相。
\"難道說......\"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不知是因為夜風的寒意，還是心中湧起的不安。
\"不錯。\"空相的聲音突然變得嚴肅起來，如同晨鐘暮鼓般震人心魄。他的每一個字都彷彿帶著金剛般的力量，直擊人心：\"我師父讓我告訴你，有些事情，該來的終究會來，不該來的，強求不得。\"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在葉凌霄心中炸響。夜風突然變得凜冽起來，捲起幾片枯黃的落葉在空中打著旋兒。那些落葉在月光下翩翩起舞，如同命運的嘲弄，又像是時光的嘆息。
葉凌霄立在月光下，看著這個曾經的玩伴，卻覺得他彷彿隔著一層看不見的迷霧。那些關於小師妹的記憶，那些關於劍山的往事，在這一刻竟變得如此模糊不清，如同一場將醒未醒的夢。他的心中泛起陣陣漣漪，那些被他深深壓在心底的疑問，此刻都變得清晰起來。
相國寺的鐘聲悠悠傳來，穿過這寂靜的夜空，迴盪在這座即將迎來鉅變的古城上空。空相手中的菩提子已經停止了轉動，卻彷彿還在訴說著什麼天機。
而此時的養心殿內，皇帝依然在沉思著靖王的提議。江山社稷和人情世故，在這一刻彷彿達到了一個微妙的平衡。青銅香爐中的檀香嫋嫋升起，那輪明月依舊高懸，靜靜地注視著這座古城。
夜色越發深沉，遠處傳來幾聲狗吠，卻很快被夜色吞沒。一場足以改變天下格局的風暴，正在這深邃的夜色中悄然醞釀。而葉凌霄，這個註定要捲入這場風暴的年輕人，此刻還站在相國寺前，望著那輪明月，思緒萬千。
天際的群山起伏，如同一條沉睡的巨龍，默默等待著什麼。就連那些飄落的梧桐葉，此刻也彷彿帶著某種預言的意味，在這深沉的夜色中無聲地訴說著即將到來的變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