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尊嚴療法
林瑾和陳笑的談話約在第二天上午十點，這次談話，參與人員是陳笑和她的媽媽以及孩子，季茫作為旁聽者參加。
陳笑喜歡喝咖啡，但為了她的身體著想，宋福那邊專門給她特製了一小杯適合她喝的，陳阿姨喝不慣，給她準備了花茶，兩個孩子各自準備了飲料。
桌子是佈置過的，圓桌上蓋了蕾絲桌布，上面放著一束花，茉莉正散發著幽香，幾個人都有點緊張，林瑾溫柔開解：“大家不用緊張，想說什麼說什麼，想問什麼問什麼，這次的談話主題，主要是你們問，我們來回答。”
幾個人整齊地點了點頭，但明顯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
林瑾拿出個錄音筆放在桌子上：“還是要請你們理解，我們的談話內容會全程錄音，不僅是保證我們的談話質量，也是為了後續更好的整理和覆盤，如果你們覺得不自在，可以隨時跟我提，我保證，我會盡量讓你們快速忘了它的存在。”
秦薇和秦軒抿了抿嘴，沒有拒絕，陳笑看向媽媽：“媽，沒事的，只是錄音。”
陳母遲疑了一下，也點了點頭。
見他們還是有些拘束，季茫想了想，還是開口道：“林醫生會透過記錄下來的聊天內容建立一份具有深度的個人檔案，這些東西可以用來分享給你們彼此重要的人，你們這樣想，這個東西一旦存在，無論發生任何事情，你們彼此分享的語言將會被安全地保留下來，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抹掉。”
林瑾訝異地看了季茫一眼，朝她讚賞一笑：“是的，事實上在我們的交談過程中，沒有什麼問題是你們必須要回答我的，談話的內容，以及最後的文件資料都是屬於你們的，我希望你們能夠自由，交談你們任何想傾訴的，如果我碰巧問到了一些你們不願意談論的話題，我們可以跳過。”
陳笑他們來了興趣，緊張之意似乎也消失了一些。
“那，你會問我們一些什麼問題？”秦薇是第一個開口的人。
林瑾溫和地看著她：“我這裡有一個問題提綱，涵蓋了我想討論的一些話題，比如：你想感激什麼，你特別愛對方的地方是什麼，你希望對方原諒你什麼，當你想起我的時候，我希望你能記得什麼，我希望你未來是怎樣的，我希望你不要擔心我。”
林瑾說著，從手邊的資料裡拿出幾張紙來，分給他們一人一張，也給了季茫一張。
“這是一封信的模板，如果有些話無法說出來，你也可以寫下來，可以給對方，也可以自己收起來，但是，我建議大家，在彼此還能面對面的交流的時候，不要錯過這個方式。”她聲音溫柔地說。
季茫看著這張紙，看到紙張最後一行字是：謝謝你，出現在我的生命裡。
“不必擔心自己的回答是對是錯，完全跟著你的心走，我們的聊天沒有對錯，若是這個過程中，感受到身體不舒服，我們可以立即停止。”林瑾這句話，是對陳笑說的。
按下錄音筆開關那一刻起，談話開啟，治療開始。
林瑾是一位出色的治療師，她的每一句話都是那麼溫柔，彷彿一縷清風，她遊刃有餘的開啟話題，又把提問的權利交到她的患者手上，除卻一開始，到後來，就是陳笑他們在問，林瑾回答了。
兩個孩子慢慢地哭了起來，但季茫知道這哭聲是好的。
直到陳笑的身體有點支撐不住，她主動提出：“林醫生，我今天的力氣似乎用完了，我想，結束這次談話，還有，我必須告訴你，雖然我並不認為我一定需要這個治療，但我依舊覺得你讓我們感到快樂，我看到我兩個孩子，他們似乎明白了許多。”
秦軒和秦薇依舊難掩難過，兩個孩子眼含淚花看著她，誰都沒有說話。
陳母又哭又笑，跟女兒一樣，她看到了這兩個孩子眼睛裡的轉變，那是她的孩子最大的心病，她為她的孩子高興。
“那你呢？”林瑾看了眼季茫，轉過來看著陳笑：“如季茫所言，你想過自己嗎？”
陳笑愣了一會兒，她忽然笑了起來：“我就是我，我只是我。”
“我覺得，我們沒有必要進行第二次談話了。”林瑾站了起來：“陳女士，你做的很好。”
林瑾收拾東西，準備和季茫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陳笑叫住了季茫：“季小姐，我想跟你說兩句話。\"
林瑾對季茫笑笑：“去吧，我先回去整理。”
季茫重新返了回去。
“我聽說秦江去你們店裡鬧了，沒事吧？”陳笑已經很疲憊了，還是拉著季茫問道。
“已經解決了，秦江被拘留五天，這幾天裡，我們的律師會蒐集證據，爭取不走到訴訟，這樣一來你會輕鬆很多。”
“秦江家暴，出軌，如果我有這些證據，你覺得怎麼樣？”
陳笑說完這話，秦軒先激動了，他震驚地看了過來：“您……您知道？”
“一個男人有沒有出軌，她的女人最清楚了。”陳笑安撫著看了一眼兒子，又看向季茫：“至於他對我的家暴行為，我搜集的證據並不是很多，希望不會給你們添麻煩。”
“已經足夠了。”季茫說：“屬於你的，我們都會一分不少的給你要回來。”
“季小姐，真的麻煩你們了。”陳笑拉著季茫的手，躬了躬上身。
季茫出去的時候，秦軒和秦薇跟著走了出來，兩個孩子鬼鬼祟祟的跟在季茫後面，不好意思開口。
走了幾步，季茫停下來轉過去：“說吧，想說什麼？”
秦薇扯了扯秦軒的衣服，無聲詢問誰來開口。
秦軒甩開妹妹的手，有點緊張，他說：‘如果我們倆作證，他跟我媽離婚會不會容易點？”
“沒多大作用。”季茫說：“律師也不會讓事情走到需要你們出面的那一步，你們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陪你們媽媽。”
“可是……”秦薇還是想做點什麼，被哥哥一個眼神制止了。
“知道了。”秦軒拉住妹妹，轉身就往房間走。
季茫看著這兩個倔強的孩子，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她又晃盪著往楊如風的房間去。
這次楊如風在，季茫在門口就聽到了他屋裡傳來電視的聲音，站在門口敲了敲門，楊如風正帶著眼睛，往過來一瞥，連忙招手：“哎，小茫啊，快進來。”
季茫掃了眼電視，發現他看的是94版的《三國演義》，她出生那年播的。
楊如風關了電視：“我聽小宴說，你去旁聽小林的治療了？”
“嗯。”季茫看到他桌子一箇舊茶缸：“很有感觸。”
“有感觸就對了。”楊如風拉開抽屜，從裡頭拿出幾顆糖果，一瓶果汁飲料推了過去：“吃，外公留給你的。”
季茫哭笑不得，卻也沒有拒絕，把糖果裝進兜裡，擰開飲料喝了一口：“好喝。”
楊如風笑呵呵的：“其實在陳笑這樣的患者身上，尊嚴療法的作用並不會產生最大化的效果，反而是那些更恐懼死亡，恐懼疼痛的患者才更有用。”
季茫意識到了，陳笑從一開始就接受了自己會死亡的事實。
“像36房那樣的嗎？”季茫問。
“是。”楊如風嘆氣：“那樣的患者，才是更需要小林來治療的，但他終究沒有熬過去，說起來也是可惜，小茫，你要記住，這世上最難醫的是心病，這個東西，要除根，得在自己，不在別人。”
季茫點著頭，剝了顆糖，本打算要放進自己嘴裡的，忽然就改變了主意朝著楊如風遞了過去：“你嚐嚐，好吃的。”
楊如風一愣，大笑著張開嘴，吃下了這顆糖。
“嗯，甜，真甜！”
季茫也笑了。
與此同時，陸宴剛從病房回到辦公室，整理東西準備離開的時候才發現桌子上有個陌生的袋子，他疑惑著開啟袋子，看到裡面的白色瓶子。
拿出來看了一圈，陸宴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