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階層的鴻溝
一
午飯，是在牛妞奧克蘭的新家吃的，菜餚很豐盛。紅綠黃白，很是誘人。加之我和寧楠早上起床去看蝙蝠樹，飯店的自助餐也沒有來得及享用，肚子早就餓了。面對美味佳餚，我們大快朵頤……
......
飯桌上，我和牛妞聊起了捐資助學的事情......
“牛妞，一個月前，我跟隨寧總去拜見一些大公司的老闆，尋找戰略合作伙伴時，順路跟寧總去了你們家鄉......”我夾起了一塊西紅柿炒雞蛋放到嘴裡嚼著，扭頭對牛妞說。
“是嗎？我們家那地方窮山惡水的，有啥好看？”她說。
“不是去旅遊，是給你們縣的三所小學捐款來著。”我說。品嚐著牛妞媽媽做的西紅柿炒雞蛋，感覺和國內的味道差不多......
“太好了！這可是為俺鄉親辦了一件大好事！”牛妞媽媽在一邊興奮說，眼睛裡泛著光亮。她依然穿著樸素，一件碎花布襯衣，看樣子已經穿了有幾年了，肩膀處的布，已經薄的絲絲縷縷.......
“......”聽了我的話，牛妞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
“我們公司為牛妞爸爸工作過的小學捐資一百萬……是我代表公司在全校師生大會上講的話。”我說。此時，我的眼前又浮現出牛妞父親所在小學校舍的艱苦環境：
課桌，是沒有漆的原木墩，椅子是學生從家中搬過來的長短高低不齊的板凳......
教室地面，至今不是水泥地，而是黃土夯實後的土地……
教室從不用燈，儘管日光燈管掛在頭頂上，只是樣子貨。因為缺電，學校經費緊張……
學校沒有自來水,因為山區極度缺水......學生每天要自己帶水喝……
當地農民家家戶戶喝水，都要到10裡地以外的山下去挑水。每家地窖裡的水，金貴的很，除了洗臉、做飯，平時捨不得用，所以這裡的人，很少洗澡……
那個地方窮的連大學畢業生都不願意到這來教書的……
......
“寧總還為另兩所小學捐款來著……總共為縣裡三所小學捐款300萬元，以公司的名義命名為第一、第二、第三小學......”我興奮地說。
這件事，我全程參與，強烈感受到當地政府和學校師生的感激之情。我覺得，這是在用公司賺來的錢，為西北貧困山區做了一件善事，也是為牛妞父親圓了一個夢......
“真是菩薩心哪！”牛妞媽媽在一旁抹眼淚。估計她想起了自己的老伴，那個一心為學生的民辦教師牛卓，那個一生清貧、最後倒在講臺的好人……她自己也在這所學校當過民辦教師，對那裡的艱苦環境深有感受。
......
二
“有那個錢，還不如拿給我們用……做那個傻事幹什麼？”聽罷我的激情描述，牛妞慢悠悠地說。她的一番話，撲了我一盆冷水，從裡到外透心涼......
“.……”我詫異地盯著她，驚訝於她怎麼變得那麼貪婪.......難道我以前看錯她了？還是她根本就是一個心智從來沒有提升的貧窮女孩？
“這些錢，有多少能真正進入學校，真正用於改善辦學條件？縣裡那些當官的難道不會截留？學校校長難道不會貪汙？”她咬牙切齒地說。眼睛裡只有憤怒和遺憾......
我愕然！
牛妞怎麼變得這麼冷漠？在她眼裡，別人全是陰謀詭計；在她看來，社會就是一片黑暗……難道是因為她的不幸遭遇，使她的心態發生扭曲變異，心理也變得陰暗？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本來，我是想向她吹噓一下公司的善舉，因為這其中也有我的一份功勞，是我向寧遠建議的........卻不想，這一善舉被牛妞視為愚蠢之舉……
這頓飯，吃得有些艱難......我沒有興致再說話了。而寧楠因為飯後要和牛妞交談，傳達他老爸的“聖旨”，心事重重的，一直沒怎麼參與我們的話題.......我不知是怎樣把飯吞嚥完的。
我發現，我和牛妞之間，已經有了一條深深的鴻溝，究竟是因為什麼，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她和我們，已經不屬於同一類人，沒有共同語言了……
......
飯畢。寧楠和牛妞關在一個房間談話。我則和牛妞媽媽、寧強一起聊天。
聊天中，我才知道，牛妞得了抑鬱症……
“我來奧克蘭時，就發現牛妞有些不對勁了……”牛妞媽媽說。她臉上皺紋密佈，一看就知道，她屬於那種吃過大苦的人，苦難的經歷，已經印刻在她的心裡，臉上，眉宇間，甚至是雙手……
“她整夜地不睡覺。有時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哭，有時在網路上搜尋寧總的訊息，把和他有關的照片複製下來。”她說。
“搜照片幹啥？她不是有寧總的照片嗎？”我問。
“她把照片複製下來，存在電腦上看，製成一個個相簿……我也搞不懂。”牛妞媽媽愁眉不展地說。她雖然當過民辦教師，但學歷僅有中專水平，平時，只能照料女兒的起居生活，對女兒講道理，肯定沒有什麼說服力。我心裡想到。
“她有時一天也不吃一頓飯，有時，又暴飲暴食……像是在虐待自己。”她愁眉不展地說。
“她已經多次出現自殺傾向……有幾次，自己一人坐在陽臺的欄杆上發呆……”她說，並用大眼睛望向我，可眼珠渾濁不清.....
我心裡一驚！不知說什麼好。
“我和妞兒說，你遇到這種事，寧總還幫你，你要知足了。”她說。眼淚啪啪掉了下來。我趕緊遞過去餐巾紙。
“這事都怪妞兒頭腦糊塗，對壞人警惕性不高。寧總對她相當不錯了……我勸她以後的事，順其自然，不要想的太多。”她說著，忍不住“嗚嗚”哭了起來。誰家母親不疼孩子？可這個當媽的，頭腦還是很清楚的......
“可是妞兒說，她離不開他。沒有他，自己也不想活了……”牛妞媽媽抹起了眼淚，傷感地說。她的手掌粗大，皮膚粗糙，虎口處、手指間的皮膚已經裂開……那是一雙常年辛苦勞動的大手.....
有人說，看一個女人的生活怎樣，就看她的那雙手。養尊處優的人，生活富裕的人，女人的手肯定是細膩而有光澤的，保養得很不錯。有的美容院，甚至有為女性做手護理的專案。而經歷過生活苦難的女人的手，一定是粗燥的、骨節是粗大的，因為，她們不得不每天做繁重的家務，去工廠車間做油汙滿手的笨重體力活........
“我們妞兒能遇到寧總，是天大的福分，可誰知，遇到這事……”她說著，說著，說不下去了，不停地抹著眼淚。
“你說，她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和她兒子怎麼活啊？”她大聲地抽泣了起來……
………
三
我望著對面這個老太太，酸甜苦辣，湧上心頭……
就在來奧克蘭的飛機上，我還在心裡埋怨，男人的心太狠……
可是，當我看到牛妞現時的表現，再設身處地地為寧遠想時，我已經開始改變立場了！
一個女人的立身根本，從來就應該靠自己的努力去打拼。如果遇到合適的婚姻，而這個婚姻有能為你帶來財富和奢侈的生活，你儘可安心享用。可是，一旦有一天，因為某種原因，你失去了這段婚姻，也不能自暴自棄！你接受過良好的教育，有一技之長，又那麼年輕，完全可以憑著努力獲得新生……企圖靠有錢男人養自己一輩子的想法，不僅可笑而且幼稚。你越有這種想法，就越可能靠不上……那些有錢的男人，錢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他們也是經歷了許多艱難險阻才獲得了今天的富貴，因而對他們來說，娶什麼樣的女人，他們會很用心思的……
寧遠已經算一個很重感情的男人了。他對牛妞用情至深，多次提及領證，是牛妞心裡有鬼而不敢不願領。現如今，出了這檔子事，寧遠想終止這段感情，從道理上是說得通的……雖然，有些狠心……
......
門開了。
寧楠和牛妞走出了房間。我和牛妞母親停止了聊天，一起望向他們：
牛妞的眼睛紅腫，漂亮的大眼睛，現在成為兩個紅紅的核桃……
寧楠表情沉重，一臉不快。
可以斷定，他們的交流交鋒，很激烈……
“牛妞、阿姨，那我和小麗先回賓館了……”寧楠客氣的對他們打招呼。
“好的，好的。”牛妞媽媽抹著眼淚，應聲答應著，牛妞卻沒有吭氣。她走過來一下子抱住了我，伏在我的肩頭痛哭起來。
“牛妞，不哭。”我輕輕地撫摸著她的後背，柔聲地說。
“鄒麗！我可怎麼辦啊？”她絕望的哭聲，使我的心，也跟著緊縮，一陣陣發疼。
“堅強些，牛妞。”我說。其實我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女人遇到這種事情，只能依靠堅強的心，走過泥濘，戰勝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