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聚散時,後會終有亦無期
孫佳琪一句話道出,眾人鼓掌喝彩,皆是竊竊私語。
“我聽聞前段時間南陽武林正邪相爭,打鬥十分精彩,就連那些只聞其名不見其影的殺手都出現了。”
“嗯,只嘆這南陽城距北平萬里之遙,不然說什麼都要去看看。”
“難得老先生得此佳傳,今天可是有耳福了,哈哈。”
“別說話了,聽老先生講。”
而二樓隔層上的徐雲與梁文婷對視一眼,灑然一笑,饒有興致的看向樓下那位孫老先生。
老先生清了清嗓,一拍驚堂木,道:“話說咱這大明國武林中出了一個禍害,其名為蘇九齡,這小子是心狠手辣無惡不作,一手創立百花門與龍守堂兩個組織。百花門皆為女子,靠魅惑倒採花殺人害命;龍守堂為殺手刺客堂口,旗下十三名暗刺是各個身懷絕藝,神出鬼沒。一時間為禍武林,令人談其色變。蘇九齡狼子野心,綁了靖州府李家的千金,由此才引出一段群俠齊聚臥龍崗,正邪比武登天台!”
這一段簡書說完,周圍食客叫好聲不斷。
接下來老先生口沫橫飛,連喝帶吒,其不愧名嘴之稱,中氣十足,字正腔圓。
說到李家風雷隕落,聽眾哀嘆不已;說到嶽思盈力挫女殺手,聽眾驚歎巾幗不讓鬚眉;說到病將軍挽弓射青鸞,聽眾鼓掌喝彩;說到段龍潭襲殺張雲浩,聽眾又是恨得咬牙切齒……再說到徐雲怒打無極叟,聽眾更是熱血沸騰。
這孫老先生口沫橫飛,說到激情澎湃之處,也是拿起摺扇比劃幾下招式,博得滿堂喝彩。
雖然兩位當事者就坐在樓上,實際上也遠沒有他說的如何如何精彩,但說書講究個噓頭,其中不免誇大其詞,儼然將李家一方眾驕楚講成了天神下凡般神勇無敵。
這一段書整整講了一個時辰,在眾人鼓掌喝彩中,孫佳琪拿著夥計送來的賞錢,志得意滿的款步下了場。
而徐雲與梁文婷二人也吃過飯菜各自回到了房間。
徐雲梳洗已畢,躺在床上緩解疲勞。
自崑崙來北平一路上車馬顛簸,好幾日都是與梁文婷在馬車中度過,今夜希望無事,可以安穩的睡一覺。
閉眼回想著今天聽到的評書,嘴角露出了微笑,畢竟自己被當成書中人心裡多多少少有些喜悅。
他翻了個身,正準備進入夢鄉時,猛然間睜開雙眼,心道,不對!
我於今年三月春時夜潛通州衙門,宰了老知府,此前也多處於通州一帶劫富濟貧,滿通州城都是我的畫像,這北平城又與通州相鄰,想必訊息早就傳到了北平,甚至是那燕王的耳朵裡!
按理說我若一進北平,周圍多少都會有些風吹草動,我亦可察覺,可這一路相安無事,反而那說書人講到我大盜徐雲的名諱時好似誇讚一般,那些聽客也叫好不斷,難道……是燕王府的人動了手腳?將我通緝令撤除?
說不定我這一進北平城,一舉一動都在那些人掌控之中,看來此行一定要萬般小心為妙……
梁文婷自從回到房間後,便一直抱著雙腿坐在浴盆中,低頭看著浴中花瓣,一直側耳聽著鄰屋的動靜,聽聞隔壁徐雲洗漱後便再無聲息,她又低頭思忖半晌,起身出了浴盆披上外套將那酮體裹了個嚴實,吹熄燭火推門走了出去。
“沒想到你真的背叛了他。”
北平城一處深巷內,洛江婧怡注視著梁文婷。
梁文婷並未搭言,而是反問道:“你傷勢怎麼好的這麼快?”
“龍守堂覆滅後,我回了師門,是我師父他老人家為我療傷的。”
梁文婷點了點頭:“談不上背叛,我百花門與你龍守堂不同,百花門只不過是他取樂的場所,我已經無法忍受那些非人的折磨了。”
“我多少同情你一些,聽聞青鸞紅鳳殺了你姐姐。”
梁文婷痛苦道:“是的。”
“我聽說他們在四處打探徐雲的下落,殺手的嗅覺是敏銳的,可能已經找到這裡了,要為他們師父報仇,你小心一些。”洛江婧怡提醒道。
“正好。”梁文婷攥緊了拳頭。
“那你打算就跟在他身邊了嗎?”洛江婧怡問道。
“我小時,與姐姐被帶到百花門,以為顛沛流離的生活結束了,以為那就是家,到後來,我長大了,我卻發現這些不是我想要的,那些折磨與苦難,有誰就天生應該受的呢?”
梁文婷低下了頭,洛江婧怡就那樣看著她,彷彿在扮演一個安靜的傾聽者。
“直到後來,姐姐遇到了徐雲,她回來時對我說,她愛上了一個人,卻註定無法在一起。再後來,姐姐被他們所傷,我恨那些傷害姐姐的人,我要將他們碎屍萬段,於是我冒著風險不顧你的勸阻調動羅剎童,去平滅昊天寨。但慢慢的,我發現這世間,分善分惡,誰又能說清這善惡。姐姐在世時,我從她眼中看不出絲毫的恨意,只有無盡的眷戀,甚至……還有解脫。”
梁文婷呼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從小我與姐姐喜歡相同,她喜歡什麼,我就喜歡什麼,並且都是發自內心的,包括……人。說實話,那次在大盤山郊外初相見時,我便心動了。後來,比武時他說,若是就此離世,可對得起曾辜負的苦難。”
“他是俠義之人,若那青鸞紅鳳襲來,也定會斬殺。”
“我在他身邊,他給我一種說不清的溫暖,還有久違的安全感。”
“我便一直跟著他,無論生死。哪怕沒有名分,做個侍女也好。”
“我會……”梁文婷咬了咬嘴唇,道:“替姐姐去愛他。”
洛江婧怡點了點頭,道:“也好,我在龍守堂時,你我一見如故,也說得上幾句知心話,今日以暗號尋你,是想與你道別,我要回師門了,師父準備帶我東渡大洋,以後,可能見不到了。”
梁文婷注視著洛江婧怡,道:“若有緣,江湖再見。”
洛江婧怡上前抱住梁文婷,二人擁別。
看著洛江婧怡離去的背影,梁文婷緩緩的紅了眼眶。
洛江婧怡大她五歲,她記得十四歲那年,因門中事務在江楓橋與洛江婧怡合作,那時她主要負責協助襲殺目標人物。
在那一次,她們失手了,回到門中一同受罰,也就在那一次,兩個原本都冷冰冰的人逐漸搭了幾句話。
今夜沐浴時,卻見一道煙花響起,她知道那是龍守堂的訊號,她原本以為龍守堂之後,再也見不到這種暗號了。
她也不想出去,但,終究是隨著訊號來到了深巷。卻沒想到,竟是她尋自己分別。
梁文婷嘆了一口氣,轉身回到客棧。
她知道,人的一生中會遇見很多心動的人,可能會誤以為那是喜歡,其實也不過是某一刻的好感。
畢竟心動不是答案,而心定才是。
翌日近晌午。
徐雲伸了伸懶腰,這一覺睡得真踏實,剛起身,卻見桌子上一排早點,熱騰騰的花捲和米粥,而梁文婷則正是坐在桌前等候,見徐雲起床,她站起身來。
徐雲揉了揉眼睛:“唔……你一直在等我?”
“嗯,見你睡得香甜,就沒忍心叫你。”梁文婷道。
徐雲臉色一紅,道:“我好久沒有這般放鬆的睡過了,見笑了。”
梁文婷笑了笑,表示理解。
“現在什麼時辰了?你吃過早飯了嗎?”徐雲問道。
“巳時三刻,我還沒吃,等你呢。”梁文婷答道。
徐雲心中一穆,心道這梁文婷還真是把自己當做侍女了。
他輕嘆一聲,起身道:“我先洗漱一下。”
梁文婷聽聞連忙將木盆中熱水毛巾端至徐雲身前。
徐雲接過木盆,道:“你先出去。”
“我服侍你吧。”
“你先出去,聽話。”
在梁文婷轉身出了房間後,徐雲洗漱完畢,喚過樑文婷一起吃飯。
飯桌上,徐雲喝著米粥,道:“你以後不用服侍我,我不習慣,真的。”
梁文婷低下了頭,道:“我說過你若能救出姐姐,我做牛做馬一輩子服侍你,做妾都行。”
徐雲看著小自己七八歲的少女,道:“真不用,我救你姐姐一是心中惻隱,二是希望你棄惡從善。你如今追隨於我,我想有朝一日將你安頓在一處容身之所,不受世態炎涼般苦惱。”
梁文婷沉默,兩人無話,各自吃著盤中食物。
飯後,徐雲喚客棧夥計將碗筷端下,看了看梁文婷,道:“來,我給你梳頭。”
梁文婷詫異的看了一眼徐雲,沒有說話。
徐雲莞爾一笑,道:“來吧,相信我。”
梁文婷坐在銅鏡前,徐雲在身後拿著木梳梳理著她的頭髮。
“你不介意的話,做我妹妹吧。”徐雲開口道。
梁文婷身子一顫,半晌,道:“好。”
徐雲心中輕嘆,口中說道:“我自漂泊,浪跡天涯,無親無故。只是一心想著將爽兒救活,一來與愛人朝夕相處,二來尋得父母下落。我本無意參與世俗中事,門派相爭,可有時,身不由己,不得已而為之。如今我所做之事就差一步了,就能救活她。”
“我知你心中所想,我本一散人,無拘無束。你豆蔻年華,本應享青春,卻自幼一路坎坷,令人心酸,你跟我,既為我義妹,我定會幫你斬了青鸞紅鳳,保你平安。”
“嗯,我知道了……哥。”梁文婷語氣緩緩。
“今夜進燕王府,恐有變故。你留在客棧,等我訊息。”
“好,若子時過,不見蹤跡,我拼了命也要殺進燕王府。”
“不,若子時過不見我蹤跡,你則速速前往落月散雲峰青陽觀送信,萬萬不可做傻事。”
“我不!”梁文婷猛然轉頭看向徐雲,直直的凝視。
徐雲掐了下樑文婷的小臉,笑道:“應該沒事的,你放心,來,轉過去,還沒梳完呢。”
梁文婷轉過了頭,沉默不語。
“文婷,你有所不知,那燕王朱棣是爽兒的親生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