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狐來
走龍川莽莽的古道上,一隊騎軍疾馳而過,向著碎月城行去,捲起一陣煙塵,騎軍裝備精良,甲冑鏗鏘,戰馬披重甲,撞擊著騎士掛著腰間的骨朵,發出叮叮的脆響,伴隨著馬蹄踩踏地面的隆隆震鳴。
騎軍護送著一輛華麗的馬車,上面打著一杆青龍旗。
車簾撩開,露出一張柔和溫潤的臉,“李將軍,離碎月城還有多遠的路?”
“回殿下!”車邊伴隨的護衛騎士拱手道,“還有一天左右的路程!”
穆夔點了點頭,放下車簾坐了回去。
古道兩側的山坡上,一人身穿白狐裘,望著車隊從腳下疾馳而過,臉上露出一抹感興趣的笑容,屈膝一跳,身形凌空而起,如一羽鴻毛輕飄飄地落在馬車上,盤膝坐在車頂,“搭個便車!”
兩側騎行的騎士好像看不到他,對著白狐裘男子視而不見。
“一天的路程,有些無聊。”他低頭瞄了一眼,不禁笑道,“太子的排場就是不一樣,趕路這麼急還不忘吃喝享受!”他伸手一招,手中憑空多出一隻白玉酒壺,便側躺在車頂,仰頭喝了起來。
車廂內穆夔坐在軟墊上,面前一張矮桌,上面擺放杯盞佳餚,四名氣度不凡的老者坐在四角,用手託著桌角,任憑馬車如何晃動,桌上斟滿了的酒杯卻不灑出一滴。
太子一飲而盡,白嫩的臉皮上浮現一抹潮紅,抬手欲要斟酒,桌上的酒壺卻不翼而飛,他不由眉頭一挑,抬頭望向車頂。
四名老者臉色微變,互相遞了個顏色,其中最年長的一位如歸巢之燕般從一尺見方的窗子掠了出去,運起真元一隻手扶著馬車,身體便半懸空跟隨馬車前行。
他沉聲喝道,“何人在此,為何不現身一見?”
白狐裘就坐在車頂,離他的臉不過一膝之距,見那老者白髮白眉,臉色深沉,一副凝重之色,卻對近在咫尺的自己視而不見,他有些忍俊不禁,眼中閃過一抹捉弄之意,倒了一點酒在手指上,往那老者臉上啪的一彈,酒水如利箭般射進他的眼睛。
白髮老者頓時低呼一聲,身上運轉的真元被大亂,手一抖從馬車上脫開,人跌落車下在地上滾了三圈兒,馬車已經向前疾馳而去,人雖然無礙,但卻狗搶屎一般丟了個大人。
白狐裘見他狼狽之態,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車內嗖的一聲又飄出二人,怒喝道,“何方妖孽在此作怪!”
說罷二人同時出手,一人使一根精金斷魂拐,一人用一柄拂塵,頭部是一顆龍頭,口中吐出拂子如瀑布,名為老龍布雨拂塵,鐵柺揚起重重擊向車頂,拂塵則以橫掃千軍之勢朝著頂多揮去。
“哈哈哈!”白狐裘朗聲一笑,人已經似一片羽毛般飛起,現出身形在半空瞥了二人一眼,手一揚酒壺蓋和壺身擊向二人,二位老者法寶擊碎了酒壺,再看去那人已經凌空踏步而去,踩著那些騎軍的肩膀身體如鳶,一起一落便已在數百丈之外,再一起人卻憑空消失了。
三名老者吃了癟頓時驚怒交加,剛要追,馬車內穆夔淡淡說道,“別追了,那並非人類,此地離妖境不足千里,有一些大妖不足為奇,它的能為遠勝你等,既然只是捉弄並無殺心,何必自討沒趣!”
三人眼中俱露無奈嘆息之色,飛入馬車之內。
白狐裘這一躍飛出十餘里,幾個起落便在百里之外,遠遠地已經能看到走龍川西煬山腳下的一座小城。
一些往來於碎月城和東面城邑的商旅默默獨行在荒蕪的古道,周圍漸漸有了人煙。
苦境雖然和妖境隔著一層無形結界,普通人連看都看不到,但並未完全斷絕往來,有一些人專門做妖族和人類的買賣,將人族的一些物品和妖族進行貿易,就在碎月城落腳。
人類精於鍛造煉丹之術,妖境中多一些天材地寶,兩者互通有無。
白狐裘從一隊商旅頭頂飛過,手在一中年武夫身上一抄,手中多了幾顆丹藥,他當成花生一樣一邊吃一邊喃喃自語,“算命的可真會使喚人,讓我去保護那小子,真不知道那小鬼有什麼值得培養的!”
他將最後一顆丹藥吃下,擦了擦手邁步剛要往碎月城走去,眼前寒光一閃,一柄閃爍青光的長劍釘進他身邊的石頭裡,劍身三尺多長,一半刺進石頭,劍柄鴉青色,堅韌上縈繞著旋轉的氣勁,發出陣陣呼嘯。
“你不能往前走!”
“好大的風啊!”白狐裘扭頭看去,山間一塊岩石上盤膝坐著一人,身穿青袍,長髮束起,頜下三縷長髯,器宇軒昂,氣度不凡。
“我為什麼不能往前走?”白狐裘笑著問。
“在明年三月之前,無論是修士,還是妖族,都不能靠近這座城!”
“那你為什麼在這裡?”他指著青袍修士問道。
青袍修士斂須一笑,“我來之前名額未滿,我來了之後,名額就滿了!”
“什麼名額?”
“護刀人的名額!”
“可你用的是劍!”白狐裘一根手指試探著去觸刺進石頭的劍鋒,離著還有三寸遠就縮了回來,吸了下手指,“好利!”
青袍人目光閃過兩道厲芒,“如果你要去妖界,那就繞道走,如果你也是為了這件事,那就離開吧!在我改變主意之前。”
“哦?這麼說你也是護刀人,敢問這位先生姓甚名誰,又護哪人的刀?”
那人面露桀驁睥睨之色,“風回峽,斬春秋!”
“劍斷天嵐!久仰,久仰!”白狐裘一聽立刻豎起大拇指。“不過那老頭兒給我下的死命令,說實話我也不想來啊!不過不來的話,他答應我的事情就作廢了……呵,回見!”白狐裘拱手之間,身形卻化為無數光點兒,消失在原地。
斬春秋伸手一招,風殺劍上勁氣將石頭絞成了齏粉,他凌空朝著空中一點,長劍倏然之間疾馳而去,只見空中光影扭曲,白狐裘的身形出現在半空,顫鳴的寶劍被他定在雙手之間。
他笑道,“老匹夫,我敬你你卻不敬我啊!”
“妖孽有何可敬!”斬春秋催動劍訣,風殺劍上勁風呼嘯,在空中形成一道劍氣的龍捲,劍氣所及之處,草木山石皆碎,斬春秋以利劍稱雄於世,劍氣凌厲之極,瞬間將白狐裘捲入其中。
白狐裘男子衣衫獵獵,感受到聚攏而來的劍氣中蘊藏的殺機,他無頭一嘆。
“我今天有事,不跟你一般見識!”白狐裘男子雙手合在胸前,一團白色光芒在他手心迅速凝聚,“妖月止水之術!”
他雙手一推,光團散開,化為一道白色光幕,霎時間天地一白,白光將整個劍氣漩渦籠罩在內,劍氣竟如被凍結一般,只剩下一柄鴉青色長劍懸在中間。
“好強的妖力!此妖品階不低於妖王……”劍斷天嵐斬春秋心中暗驚。
白狐裘瞥了他一眼,目光之中殺機凌厲,臉上卻還帶著笑意,似是警告,似是嘲弄,他身影一閃消失了。
斬春秋拿起身邊的劍鞘,抖了下手,飛劍‘風珏’刷的一聲自動飛回鞘內。
“刀邪收徒之事牽連甚廣,正邪兩道都想將下一任‘刀邪’掌控在自己手裡,碎月城內如今暗流湧動,各方高手齊聚,都想讓己方之人成為淳于汲的徒弟,正道選出的那名‘葫蘆女’雖然出身武聖城,但卻是劍天子認可之人。”他不由沉吟一嘆,凡事一旦涉及劍天子,便沒那麼容易應付。
自己堂堂風回峽之主,名震一方的劍道大能,卻在這小城之外看門!若非劍天子親自派人將帖子送到自己手中,語氣甚為誠懇,自己就算駁了劍天子的面子也絕不會出頭。
他扭頭看向城外某處,知道那名妖族就在那裡。
“那大妖實力不輸於我,恐怕是妖境的一方妖王,難道此事連妖族都被牽扯在內?”
十里地之外,光影一閃,白狐裘再次出現,回頭看了一眼,察覺到對方也在看著自己,他抿嘴一笑招了招手。
心中暗想,剛到煬山下,就遭到高手阻攔,在往前走不知道還有多少磨難!別自己還沒見到那小鬼,先在這裡丟了一條命,那可要被算命的笑掉大牙。
在城外守候的護刀人絕不止斬春秋一個,而且這還只是正道之人,邪道恐怕也早有佈置。
斬春秋之名,他曾經再跟算命的閒談中聽他提過一嘴。
“苦境最利的一柄劍!”前知五百年曾如此說。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上面有一道淺淺的傷口,浸出一滴妖血,“果然很利!”
“得想個法子悄悄地進城!”他蹲在地上想了一會兒,“一滴水在大海中才最安全,用我的妖氣將碎月城罩住,到處都是我的妖氣,他們再想發現我就難了!”
白狐裘定了定神,在地上鑽了三圈兒,手裡變多了一個扇子,他張嘴往外吐白氣,一邊用手扇扇子,白氣被扇子扇開,眨眼間凝聚成雲,好似天降大霧般朝著碎月城飄去,他吹出的白氣只有一縷,卻被扇子扇成了雲,將碎月城周圍方圓十幾裡之地籠罩在內。
白狐裘合上嘴露出志得意滿的笑容,揹著手往碎月城走去!
沒走兩步,就聽碎月城上空咔嚓一聲霹靂,一道藍色雷霆在妖雲中炸開!
城內和城外的妖雲瞬間被雷霆蒸乾,僅餘一絲絲殘留的雷電在天空之上好似磷光般閃爍。
白狐裘噗的一口血噴了出來,氣息瞬間委頓!身子搖了搖,晃了晃,扶住身邊的古樹才沒跌倒。
樹上傳來一聲陰冷的笑聲。
“淳于汲沒一刀劈死你,已經手下留情了!敢在刀邪面前作妖,我佩服你的勇氣!”
白狐裘抬頭一看,樹枝上站著一個人影,全身裹著白布,好像死而未葬的屍體,身後揹著一個一人多高的木箱子,從縫隙內往出飄絲絲黑氣。
他臉上也用白布條纏著,只露出一隻血紅的眼睛,居高臨下地盯著白狐裘。
“不過倒是便宜了我,一隻大狐妖的屍身傀儡,著實難得!”
白狐裘將嘴裡的血吐掉,“倒黴,你在這兒等著我?”
“我見你在這兒作死,在你吐出妖雲的時候來得!”他背後的木箱嘭的一聲落在地上,蓋子開啟,裡面只有黑氣!
白狐裘身後嘩啦啦想起一陣泥土翻開的聲響,從地下爬出三隻屍妖將他包圍。
“是你自己進去,還是我先殺了你,在將你的屍體放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