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半部
躺在木板床上,秦隕枕著雙手,望著屋頂破了的那片瓦,一角星空,散落幾點星辰。
那個刀屠戶就是刀邪淳于汲?一個天下榜上曾經排名第二的絕頂強者,為什麼要隱居在這邊陲小城呢!
秦隕不知道自己這個猜測是否正確,但住在這家簡陋的倉房,對著漏雨的屋頂,秦隕卻感到一絲久違的安心,那兩個夥計怎麼看怎麼覺得有些不同尋常,二人絕非普通的市井青年,雖然看不出有什麼修為,但卻給人一種很危險的感覺。
今後需謹慎防著二人。
秦隕將黑顏抱在懷裡,九月的夜晚有些清冷,天知睡在身邊,緊緊裹著被子。
他長長出了口氣,一時間想到了很多人,很多事,從離開洗墨山,隻身穿過暮雲川,流浪到閱陽城,險些死在搬屍門林老夫等人手上,再到南荒拜師,遇到夢紅塵,心禪,西行來到西苦境,李玉瓊,穆歆等人的面孔一一浮現在眼前。
最後那些人的臉全都消失不見,心緒之間只剩下一張清麗無雙,婉約典雅的如玉容顏。
和夢紅塵同行的那一段路程,讓秦隕久久無法忘懷,那個明月夜,也如今夜一般。
秦隕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但今夜不知為何,忽然變得耽於回憶起來。
“少年心事!”一個女人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
“誰?”
秦隕轉頭循聲望去,窗邊不知何時站著一個女人的身影,衣著月白,黑髮垂腰,身形苗條高挑,曲線玲瓏!
但卻背對著秦隕的床,看不到她的臉!
秦隕修煉化字十二章多年,感知力極為敏銳,這麼一個人出現在自己房間,竟然沒有絲毫察覺,這人是人還是鬼?
煉製過大殃邪煞的秦隕自然不會怕鬼,他怕的是心懷不軌的人。
他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伸手握住枕邊的畫軸。
“嗯?”
那個女人憑空消失了!
秦隕打了個寒顫,再次睜眼,竟然是南柯一夢。
自己躺在床上,黑顏趴在胸口呼吸輕細,封印著殃煞的卷軸也放在枕邊,天知一隻手搭在他的肚子上,不知是不是做夢在吃什麼好東西!吧唧著嘴!
“難道這肉鋪子鬧鬼?”秦隕不禁搖頭苦笑,但一想又不太可能,不管什麼樣的怨魂厲鬼在大殃邪煞面前只會淪為祭品,以前自己孤身一人走在荒墳枯塚之間,那些磷火鬼影都繞著秦隕不敢靠近。
何況哪隻鬼敢在刀邪面前出現?
他下了床喝了口水,開門站在院子裡四下看了看,月色沉沉,一陣清風吹過,有些清冷。
棚子裡掛著的那些牛骨架被風吹動相互撞擊,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
噠……噠……噠噠……
骨架聲之外似乎還有刀劈骨頭的聲響。
秦隕輕腳走到骨頭棚子裡,見一個人影蹲在地上,背對著秦隕,手裡舉著一柄殺豬刀,正在劈砍地上的牛骨,那奇怪的聲音正是這裡發出的。
月光下那人一下下剁著骨頭,周圍掛著一具具牛骨架,再風的吹拂下篤篤作響,氛圍有些瘮人驚悚。
那人轉過頭,一雙空洞冷漠的雙眼,“你看到了什麼?”
“有個人半夜不睡覺在這裡剁骨頭玩兒!”
她哼哼冷笑一聲,“你這種廢物又知道些什麼!”曹婧不理秦隕,繼續剁那些牛骨,秦隕不知道她目的何在,不過她雖然砍牛骨的動作十分凌厲兇狠,但身上並無殺機,他初來乍到,沒興趣調查這些事情,便回到房中休息。
剛進入房中,一人推門而入,秦隕轉身一看是刀屠戶,剛要說話,他擺擺手,自己在窗邊坐下,然後看著秦隕。
“呃……前輩……”
“他讓你將那本古籍交給我?”
秦隕知道他指的是那個算命老頭兒,便拿出古籍交給了屠戶,屠戶接在手裡翻了翻,並未表現出多餘的情緒,再次熟視秦隕,問道,“你是他什麼人?”
“那位算命的老前輩?我和他並不相識,只是半路遇上,便給我算了一卦!”
屠戶低低地笑了起來,“這的確是那人的性情,好像三界都在自己的掌握當中,行事玄詭難測,不可捉摸!”
“他讓你來找我,他告訴你我的真實身份了?”
秦隕搖搖頭,“他只是讓我帶著這本古捲來碎月城找一位屠戶……前輩,莫非真的是刀邪淳于汲?”
他點了點頭!
“能知道我真實身份的人不多,你是怎麼知道我就是淳于汲的?”
“是武聖城的曹武嗣,他無意中看到那本古冊,推測出此物可能與刀邪前輩有關!”
淳于汲哼哼冷笑了起來,“武聖城的人……”
他拿起那半冊古卷對秦隕說道,“雖然你是那人送來的,但也不能壞我的規矩,你現在這裡做事,若能達到我的要求就留下,若達不到,便從哪來回哪兒去吧!”
“前輩!”他叫住淳于汲,“晚輩愚鈍,有一事不明!”
淳于汲回頭看著他。
“那位算命老人到底是誰?還有他讓我來找前輩到底為了什麼事?”
淳于汲不禁露出一抹詫異之色。
“他沒告訴你?”
秦隕搖搖頭,“他什麼都沒說!”
“他沒告訴你我正在尋找衣缽傳人,能繼承我刀邪之名者?”他沉默了片刻,“看來他想讓你自己做決定!”他重新又坐了回來。
“看來你什麼都不知道!”他緩緩說道,“我在此隱居十幾年,就是為了能夠找到一名適合繼承我衣缽之人,天下修界不知多少人想知道我刀邪所修功法的奧秘,因此正邪兩道各自選出一人來此受我考驗,最終將有一人成為我的親傳弟子,曹婧和鄷天影就是正道和邪道所選出的二人!”
“如果你決定留下的話,現在你就是第三個競爭者!”
秦隕恍然道,“難怪曹婧對我那般惱恨!”
“曹婧和曹武嗣是親兄妹,所以曹武嗣認得這本古卷也說得過去!”
秦隕不由吃了一驚,堂堂武聖城的大小姐竟然在這裡當一個豬肉鋪的夥計!
“武聖城的大小姐,為何要跟前輩學刀?“
淳于汲露出一抹不屑的笑意,“武聖城那些人,這一千年來被崑崙墟壓在頭頂,事事不如人,這已經快成了曹氏的心魔,為了讓武聖城重新登臨修界第一門戶的地位,曹峁不惜讓自己女兒改換門庭,跟我這正邪難辨的散修學刀!”
“那麼那位鄷天影?”
淳于汲淡淡說道,“你知道人間鬼境嗎?”
“邪道第一大派!”秦隕喃喃道。
他點點頭,“鄷天影是人間鬼境之主酆都絕滅的獨子。”
秦隕這一驚非同小可,曾經他以為修界很大,現在看來修界又很小,在這小院當中,便有一位武聖城的嫡系後裔,一位邪道第一門派的公子!
恐怕另外那三個老夥計也都不是尋常之輩!
“讓你來找我的那個算命老人,就連我也不知道他的真正來歷,只知道他自稱‘前知五百年’!你可知這古卷是何物?”
秦隕搖搖頭,淳于汲想了想,“既然他沒有告訴你,你也沒必要現在知道,如果你成為我的衣缽傳人,自然知曉!”
他說道,“前知五百年既然沒直接告訴你我的身份,想來他想讓你自己做決定,是留下,還是離開!修界多少人想當我徒弟都沒資格,我之所以收下曹婧和鄷天影,是因為他們的功體可能適合我這一門修法,而不是因為他們身後的勢力,武聖城和人間鬼境在我眼中不過土雞瓦狗而已。”
“如果不是前知五百年出面,就算你跪下來救我,我也不會讓你留下。”
秦隕神色凝重問道,“晚輩斗膽一問!”
淳于汲嘴角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
“前輩的修為可是劍天子辰劍九的對手?”
對於此問淳于汲並不感到意外,他目光深沉,彷彿在回憶著久遠的思緒,“四十年前,我能殺他,三十年前,我能與他打成平手,二十年前我已經不是他的對手,今天的話,他能殺我!”
“論修為我不是辰劍九的對手,整個苦境也沒人是他的對手,無論是天下榜上所記載的,還是天下榜上沒有的那些散修隱修,無人是他的對手!他最可怕的地方不僅僅是他手中那柄劍,更是他修為進境的速度,當你覺得你的修為一日千里,能夠與他一較高低之時,他的進步比你還快!”
秦隕早就知道劍天子修為驚神,但聽天下榜上第三的刀邪如此說,還是感到一陣陣後背發涼。
淳于汲在這碎月城隱居的這些年很少談及自己過去的事,此時未免有些感慨。
見秦隕神色震撼中有一絲絲失落,淳于汲問道,“你和劍天子有仇?”
“不共戴天之仇!”
淳于汲笑了!“他的確不是個討人喜歡的人。”
“不過我的修為雖然不及他,但我所修的功法,卻可能勝過他!”
秦隕緊忙抬頭看向淳于汲,“前輩此話怎樣?”
淳于汲搖頭一笑,手中掂量著那本冊古籍,“如果我說直到現在,我只修了半部功法,你信嗎?”
“這本古卷,就是我所修功法的下半部!”
他起身走到門口說道,“如果你想留下,就留下,如果不想,明天早晨我不想再看到你,今夜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