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截殺
皇帝穆璽正在書房讀書,穆歆在外面請安過後徑直走入書房。
穆璽看了她一眼,眼睛盯著手中那捲《明君法紀》,頭也不抬地說道,“這兩天應付那些聲名顯赫的東方修士,累了吧?”
穆歆搖搖頭,“與那些修行者打交道,無外乎讓他們覺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等的修士,驚才絕豔的天才,給足了體面他們順了心便好,這些人與我又沒有利益衝突,比應付朝中大臣和我那些兄弟姐妹輕鬆多了。”
穆璽笑而不語,只是示意她在自己身邊坐下。
穆歆輕聲道,“父皇看什麼書呢!”
“治國理政之論!”他放下書輕聲一嘆,“為君也難,朕又不想做一個昏君,只好從這些聖賢言論當中找些治國之道,就算找不到治國之術,也尚可聊慰己心!”
“這些年來,為父的修為是越來越荒廢了,幾乎都忘了自己也是一名修行者,自從我穆氏‘修士建國’以來,族中子弟的修為一代不如一代,想當年先祖從東苦境遷到此處,在邪道橫行的西苦境艱難立國,靠的就是自身強大的修為,立國百年間東征西討,四方臣服,方有我大庚上千年的國祚。”
他苦笑一聲,“如今不過一個幽界跑出來的鬼物,還是當年被先祖擊敗的亡國之君,便讓我庚朝有覆滅之危,還要好言奉承那些東方修士,靠外人替我穆氏化解此劫!若是先祖有知,朕無顏面對。”
“穆氏弟子早已在千年的安逸享樂中腐朽矣!”
穆歆抿了抿嘴說道,“這也並非是父皇的錯,天下事本就世事難料,聖人有言,君子之澤,五世而斬……”
穆璽目光深邃看著穆歆說道,“那你甘心做一介亡國的公主嗎?”
“歆兒,從你出生那天起,為父就覺得你異於常人,這些年來也一直沒有斷了讓你繼承國祚的念頭,我庚朝和其他世俗王朝不同,女主稱制早有先例,這也是為何我放任你在朝中發展自己的勢力的原因之一。”
穆歆目光閃爍道,“那父皇就不為我姐弟想想?就不怕我和太子勢成水火,同族相殘?”
穆璽輕哼了一聲,“皇家無親情,若要親族和睦,安享天倫,何不到市井做一富家翁?穆氏之所以有今天的困境,就是因為這些年太過安逸了!有你在,穆夔才不至於故步自封,朕就是要讓他知道,自己的位子不穩,不進則退。”
穆歆一陣沉默,目光閃爍。
穆璽沉吟了片刻說道,“今日在宴席之上,為父也看出來了,太子自降身段願意結交各方修士,但那些人根本沒將我穆氏一族放在眼裡,我穆氏在世俗當中雖然貴為皇族,但在他們眼中,不過是修為低下的小門小戶罷了。”
“此次屍神國入侵,邪龍脈侵蝕國內秀龍靈脈,為父總覺得這背後有人操縱一切,太白當道帶來的這些人,年輕修士為多,老一代卻寥寥,恐怕為的是磨練各派年輕一代弟子以及他崑崙墟的面子,我們穆氏勝敗存亡,那些人根本不放在心上!”
他沉吟了片刻,一雙蒼老的目光看向穆歆。
“我聽說……前兩天城中出了一件事,武聖城的氣震山河曹武嗣,打傷了青穹觀的女修?”
穆歆並不意外父皇知道此事,她也知道穆璽真正要說的是後面的事,她點頭道,“的確如此,青穹觀的李玉瓊冒犯曹武嗣,因此起了這般衝突,最後刀邪的後人救下李玉瓊,了結了此事!”
“刀邪的後人……”穆璽眼中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精芒,“刀邪失去蹤影多年,如今卻有後人出世,此事可真實嗎?”
穆歆說道,“是曹武嗣認出了那人的身份,而且乾坤樓的新一代樓主夢紅塵也承認了此事,以乾坤樓主的眼力和學識,相比不會有差!”
穆璽眯眼道,“若是刀邪能夠站在我們這一邊,那穆氏便無憂矣,你可從他後人空中打聽到刀邪現在何處?”
穆歆抿嘴一笑,“女兒只是和他對飲了幾杯,並未深談……那人警惕心很重!”
穆璽嘆了口氣,“歆兒,你去向朝臣發一道密旨,任何人只要能找到刀邪,便是大庚朝的功臣,封官加爵不在話下,若是誰能說動刀邪為我穆氏效力……不,哪怕只是為我穆氏說幾句話,朕願意分他半壁江山!”
穆歆盈盈一禮,“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但此事關係重大,萬一朝中那些人走漏了訊息,被赤沙胡甚至屍神國之人先找到刀邪前輩,豈不是我大庚朝的劫難?”
“那你說該當如何?”
穆歆笑道,“女兒原為父皇解憂,此事就交給歆兒吧!”
…………
數日後。
庚朝南境黃狼嶺上,旌旗遍佈,大庚王朝南軍大營,鎮南王穆胤領大將軍之職,統領南軍騎兵七萬,步戰十萬征討赤沙胡。
庚朝南北兩軍加上拱衛京師的禁軍,共有不到五十萬人,北軍二十萬人由另一名皇親統帥在西南方向與屍神國作戰。
七天之前一場遭遇戰,大庚朝前鋒被赤沙胡主力圍困,十損七八,穆胤遂將大軍退至黃狼嶺北部,築寨紮營在此防守休整。
衛將軍黃儻進賬行禮道,“稟大將軍,長公主殿下駕到,正在帳外等候!”
鎮南王微捋虎鬚,“公主這時派特使所為何事?”
驃騎將軍侯霸說道,“難道陛下已知我等作作戰不利,派長公主殿下前來問罪?”
“臨陣換帥,兵家大忌,以陛下之聖明,不會做出此事,屬下覺得應是另有他故!”車騎將軍樊琳說道。
穆胤擺擺手,“讓特使進來!”
黃儻走出營門,過了一會兒又孤身返轉回來,說道,“殿下說只是過來看看,不肯下車。”
“這是何意?”鎮南王不禁皺眉說道,按住寶劍走出營門,見大營外停著一輛馬車,紫綾遮窗,只有一名宮女垂手站在車邊。
穆胤皺眉說道,“大戰在即,殿下來軍中所為何事?這豈是女人能來的地方?公主應當留在西皇城,謹守人女之道,或者輔佐於太子殿下……”
車內傾城公主不等他說完便笑道,“父皇派我帶來一個天大的好訊息,東方各派修行者已經來到西皇城,助我大庚一舉解決南方匪患,叔父大可放心,如何打仗那是你們將軍的事,穆歆絕不會多說一句!”
“三年前我朝將士在此大破赤沙胡,雖然揚我國威,但也有將士血灑戰場,我這次來一為勞軍,二為祭拜那些戰死的將士!”
鎮南王穆胤沉聲道,“既如此,殿下何不下車一見!”
“這幾日侄女偶感風寒,有些不適,何況軍中俱是男兒,穆歆在此多有不便,這便往黃狼嶺戰場去,焚香拜祭陣亡將士。”
穆胤阻止道,“如今赤沙胡在前虎視眈眈,雙方大軍交戰在即,黃狼嶺處胡蠻斥候眾多,危機四伏,殿下一介女流,去那裡實在太過危險。”
“無妨,我此次是秘密前來,外人並不知曉路線,也希望叔父莫要讓軍士跟隨,免得打草驚蛇。”
那名宮女登上馬車,揚起馬鞭駛出了營門。
驃騎將軍侯霸低聲道,“大將軍,真的不派人護送嗎?”
“讓軍中斥候暗中保護!”他沉聲一嘆,“盡是添亂。”
離黃狼嶺約兩百里處,赤沙胡大軍集結野狐坡,大單于鬼方鐸坐在大帳之內,左擁美姬,右擎醇酒,正與各部首領酣然宴飲,坐在他下首第一位的卻是一名灰袍老者,頭梳髮攥,目光深沉,打扮與赤沙胡人不同。
自三年前一場大戰,大庚朝擊潰赤沙胡伊式部主力,殺死伊式邪單于和部落大祭祀,並擄走了伊士邪單于妻女,赤沙胡一時間群龍無首,不得不暫時退回南部野人嶺群山當中,經歷了兩年的混戰角逐,鬼方部在一位高人的幫助下脫穎而出,迅速擊敗了其餘各部,鬼方部首領鬼方鐸成為新的大單于。
鬼方鐸抬手止住眾首領嘈雜的交談聲,舉杯敬那名灰袍老者說道,“全仗著陰先生神機妙算,才能讓我赤沙狼師旗開得勝,全滅庚朝先鋒軍!本單于在此敬先生一杯!”
老者微微一笑,舉杯盡飲,笑道,“老夫善於觀星問卜,天象昭示,庚朝將滅,赤沙將興,故而出深山古洞,來到這滾滾人間,輔佐明主,以順應天時,之所以能旗開得勝,實乃天命所歸,非是老夫一人之力!”
鬼方鐸哈哈大笑,“若能攻破西皇城,滅掉大庚朝,我願封陰先生為一方王侯,將那庚朝公主送給胡老為奴,早聽說庚朝有一公主天姿國色,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故而得名‘傾城公主’,也唯有此等絕色,才配得上胡老之雄才!”
他拍拍手,兩名美豔的赤沙女人從帳外走入,坐在老者左右,上身輕倚著灰袍老人,為他斟酒切肉,陰先生緊忙擺手,滿臉驚恐說道,“使不得,使不得,色之一字,修行者之劫難也,老朽自幼修持,不近女色多年,這等人間享樂,是無福消受了!”
這時帳外走進一英氣少年,一身皮甲,腰跨長刀,在鬼方鐸耳邊低語,鬼方鐸皺眉道,“有什麼事情不能大聲說,在座無外人!”
少年大聲說道,“暗鴉回報,庚朝長公主正在黃狼嶺南五十里左右,護衛較少!”
“哦?有這等事……查清了嗎,是不是庚朝人設下的計謀?”
少年說道,“確認無誤,訊息是從庚朝皇宮裡傳出來的,暗鴉說訊息絕對可靠!”
鬼方鐸重重將酒杯放下,哈哈大笑,“天助我也!庚朝氣數將盡,可見一斑!竟讓一國公主親身犯險!胡老,本單于今晚就將那傾城美人兒送到你的帳下!”
陰先生抿嘴一笑,喝酒掩飾臉色,心道屍神國那些人在庚朝境內開了九座鬼門,以至於庚朝地脈受損,就算氣數未盡,也必然國運大傷!算是便宜你們這些邊胡蠻雜了!
不過一局好棋才剛剛開始,誰才是真正的棋手,只有最後才能見分曉。
“庚朝公主近在眼前,你們誰願意去將這小美人搶回來?本單于記他頭功!”
當下便有十幾名首領鼓譟自薦,鬼方鐸最終選了一位身材壯碩的中年首領,命他帶領本部族人馬去搶庚朝的公主。
黃狼嶺上,荒草之間,車簾拉開,車內一雙美眸,目光遙遠!
藍天,黑土,荒草,紫衣。
車中人面帶紫紗,瞭望南方,目光之中卻浮現一抹化不開的憂傷。
“公主為何如此悲傷?”貼身宮女輕聲問道。
她搖了搖頭,“沒什麼,只是頓感人生之苦短,生命之微渺!”
“據說那些修行者,有的能活到幾百歲,上千歲,這次來我們大庚的修行者那麼多,公主殿下何不與他們請教一下長生之法?”
她眼中露出一抹笑意,“那幾百歲以後,上千歲以後呢?還不是化為一抔黃土,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世間何物能不朽。”
宮女不知如何作答。
黃狼嶺南側,揚起一片塵煙,大地震顫,數千騎赤沙騎軍揚鞭而來,似一道黑色的浪潮,人喊馬嘶,聲如震雷。
宮女瞬間驚慌失色,臉色煞白如雪,“不好了,我們被發現了!他們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殿下,我們快些逃吧!”
車簾放下,車內人輕聲道,“不需慌張,這些天你服侍的很好,我保你活命便是!”
赤沙胡輕騎居多,在荒草滿布的山坡上快如一陣旋風,眨眼間衝到近前,人嘯馬嘶,一眾騎士繞著馬車轉圈兒。
乃蠻部酋長也乎諦哈哈大笑道,“庚朝的公主,大單于聽聞你來黃狼嶺,特意讓我們來接你過去吃一杯酒,哈哈哈,下車吧,讓我看看到底是何等絕色!”
車門開啟,裡面走下一飄然倩影。
她摘下臉上的紫色紗巾,看了看也乎諦。
“伊士部伊士卓雅向也乎伯伯問安!”
也乎諦在她臉上仔細看了幾眼,馬鞭指著她驚道,“你是伊士邪單于的女兒!怎麼會是你!庚朝的公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