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龜
王帳內,伊稚斜單于正在聽斥候彙報漢軍動向。
“稟王上,衛青部今冬囤糧於定襄,霍去病練兵雲中,騎兵規模較去歲增三成……”
斥候話音未落,帳外傳來喧譁。
“國相止步!王上正在議事。”
“讓開!”
趙信推上護衛,粗暴的掀開簾幕,帶著一身風雪闖入。
他未卸刀,未解披風,髮髻因疾馳而散亂,幾縷溼發貼在額前,眼底赤紅一片。
看到如此失態的國相,帳內眾貴族愕然望來。
尤其是左賢王,心裡別提有多高興。
趙信經歷過大風大浪,歷來沉穩,如今這般失態,他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伊稚斜皺眉,抬手止住欲上前阻攔的衛士,看向趙信和氣問道:
“國相何事如此匆忙?”
趙信在帳中站定,胸膛劇烈起伏。
他放眼掃視帳內眾人,目光所及之處,貴族們皆下意識避開,因為那眼神太駭人,跟一個瘋子一樣。
不過,左賢王例外,他帶著譏笑指責趙信:
“國相,這裡可是王帳,如此冒冒失失,難道是要欲行不軌之事嗎?”
只要有機會,左賢王自然不會放過趙信!
趙信心中極怒,不想與左賢王這廝掰扯。
“你們都出去。”趙信直接對眾人開口,聲音嘶啞如礫石摩擦。
貴族們面面相覷,單于沒有發話,他們又不敢離去,可不離去,他們又得罪不起趙信。
隨後只能無奈看向單于。
伊稚斜沉默片刻,他還從未見過趙信這般反應,想來定有大事,最後他揮了揮手。
“今日之事就商議到這裡,你們都退下吧。”
眾人一聽,如蒙大赦,魚貫而出。
伊稚斜見左賢王不走:“左賢王,你也退下吧。”
說罷,左賢王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起身離去。
隨著護衛放下帳簾,眾人徹底離去後,只聽見趙信膝蓋觸地的悶響。
“嘭。”
帳內只剩二人,趙信立馬給伊稚斜跪了。
“國相,你這是何意?快快請起。”伊稚斜微驚,連忙從王座起身,走到趙信面前。
在伊稚斜的攙扶下,趙信齒縫裡擠出字句:
“漢使……”
“扣我三子,鞭笞於雪地……又將吾妻雲娜強留帳中,獨處一個時辰。”
此話一出。
伊稚斜瞳孔微縮。
若然趙信沒有說明,但伊稚斜立馬就知道發生了什麼!
不過,為了保留國相的面子,他並沒有直接戳破隱晦。
“國相大人,息怒,本王立馬派人去接。”
趙信趁伊稚斜分神,又猛地以額叩地,咚的一聲悶響:
“王上請慢!且聽我說。”
“我趙信降漢又歸,草原上下多少人背後譏我‘貳臣’!我忍了!自次王之位,多少人說我德不配位!我也忍了!但今日……”
說到這裡,他抬起頭,額上已見血痕:
“漢使辱我妻室,此仇不共戴天!求單于準我提兵,踏平漢使營地,將那畜生千刀萬剮!”
趙信眼中滿是無盡殺念和怒火。
有一件事只有他知道,其實他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而是一名輪迴者!
在時空之城,他可是眾人吹捧的“炸天哥”!
他進入《大漢系》副本,便是為了好好做任務,拿到一個高評分,將“五邊形戰士”從榮耀王座上踢下來,拿回本該屬於他的關注。
進入副本之後,他成為了匈奴舉足輕重的國相,任務就是幫助國力較弱的匈奴猥瑣發育,在一年之內超過大漢,最後征伐大漢,一統中原王朝。
所以他進入副本之後,就抱著苟著發展,無論大漢怎麼挑釁,他都堅決不上套,不開啟戰爭,一直到國力勝過大漢為止。
可不曾想,這漢使比他意料中還要囂張,羞辱他們就算了,就連他的妻子兒子也受到了奇恥大辱!
雖然只是副本里的妻子兒子,但他也忍不住了!
給漢使敬酒,他不吃!
那就掀桌子!
開戰!
國力不如大漢又怎麼樣?
以他的智慧也能帶領匈奴王庭一統中原大地!
隨著趙信的話語落下,帳內頓時陷入死寂,只有炭火噼啪。
伊稚斜沒有立馬回覆,也沒有再去攙扶趙信,而是揹著手,緩緩踱步至帳中央的火盆旁。
火光映著他稜角分明的側臉,那雙鷹眸深處暗流洶湧。
良久之後,他才沉聲開口:“漢使有多少護衛?”
趙信以為說服了伊稚斜,於是急道:
“不過二十餘人!”
“我親衛八百,頃刻可滅!”
伊稚斜轉身,目光如刀反問:
“滅了之後呢?”
“漢使持節而來,代表漢皇帝,你殺他,便是給劉徹遞刀,難道你不知道他正愁沒有出兵之名!”
趙信已經失去了些許理智,或是對自己的能力太自負,當即嘶吼:
“那就讓他來!”
“漠北草原廣袤,漢軍敢來,我們就敢戰!十年前我們怕過嗎?!”
“十年前?”伊稚斜也忽然提高音量,聲震帳頂。
“十年前河西走廊還在我們手中!十年前渾邪王、休屠王未曾降漢!十年前衛青霍去病還是無名之輩!”
說著,他大步走回趙信面前,俯身盯住這位國相的眼睛:
“你看看現在!右賢王部去年冬天凍死牛羊三成,開春還能湊出多少騎兵?左賢王與你不和,戰時真會聽你調遣?趙信,你是國相,該算得清這筆賬!”
趙信渾身發抖,不知是怒是悲。
他再次叩首,這次額頭重重撞在氈毯上,聲音悶如困獸哀鳴:
“我妻室受此大辱,我就眼睜睜看著?!”
伊稚斜沉默了。
他想了良久,溫聲安慰趙信:
“國相,如今我們還不能與大漢開戰,為了大局,我們只能暫時忍耐,你放心,他日我部強大起來,一定為你一洗前恥!”
“忍……”趙信失望搖頭。
“忍多久?一年?還是兩年?然後我呢?此事一出,全王庭都會知道,國相夫人被漢使‘請去休養’一個時辰!而我將會成為草原最大的笑話!”
伊稚斜猛地大喝:
“那你要我如何?!”
“現在開戰,我們有幾分勝算?若敗了,死的不止你妻兒,是整個匈奴!各部貴族的妻女都會被擄去長安為奴!你告訴我是顏面重要,還是族運重要?!”
話語至此,帳內再次陷入寂靜。
趙信伏在地上,肩背劇烈顫抖。
下一秒!
“啊——!!!”
趙信突然仰天長嚎,那聲音不似人聲,像野獸被刺穿心臟的哀嚎。
他雙手猛抓自己髮髻,生生扯下一縷頭髮,混著血絲攥在掌心。
伊稚斜看著他,眼中掠過一絲不忍,但很快被決絕覆蓋。
他起身走下王座,在趙信面前蹲下,按住這位國相顫抖的肩膀,聲音壓得極低:
“漢使就是要激怒我們,他越囂張,我們越要忍。等開春各部兵馬齊集,等漢軍鬆懈,總之現在還不是時候。”
趙信不語,雙目無神。
他想自己幹!
可他只有親衛八百!豈能抵擋得住大漢朝的百萬雄師,最後任務還是失敗。
眼下,除了忍,他似乎別無選擇了。
“國相,本王一定會為你洗刷今日之辱。”
伊稚斜走過來,抬手搭在他的肩頭上。
就在這時。
伊稚斜派出去監視的周淮的斥候,在帳外求見。
“稟王上,屬下有事要報。”
“進來。”
“稟王上,漢使嘲著王太后駐處趕去,已進了王太后的帳營。”
“去哪?”伊稚斜想起周淮和趙信妻子的事件,臉色頓時劇變。
媽的!
他是畜生啊!
他奔我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