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那些壓箱底的錢
鍋蓋開啟,煤油燈火中,能看到騰騰蒸氣冒起。
地瓜的香甜滋味伴隨著菜葉的清新散開滿屋,羔子使勁吸吸鼻子,卻沒有吸到肉香味。
這讓他有些失望。
今天放學回來,他看見二牛、有金、有銀幾個孩子拿著香腸在一點點的吃,吃的那叫一個有滋有味、滿臉滿足,可把他饞壞了。
他以為這香腸會很香。
羔子爺爺楊建光把碗筷放上桌,樂呵呵的說:“來,隊長,坐下吃飯。”
楊建設坐過來問他:“今天活還行嗎?”
楊建光咳嗽一聲,說:“挺好,就是我手腳不麻利了,幹不了個十斤八斤的。”
“這活太少了,要是能多有點這樣的活該多好。”陳桂葉一邊鏟菜飯一邊嚮往的說。
楊建設笑道:“不要緊,以後咱隊裡辦了社隊企業會有很多工作,到時候給你們安排個工作。”
陳桂葉豪爽的說:“好,隊長你放心的安排,我絕對去拼命的幹,不讓人說你給我開後門、濫用職權。”
“來,準備吃飯。”
碗裡三根紅彤彤的烤腸。
蒸煮之後它有些膨脹,表面油光泛亮,相當饞人。
陳桂葉給兒子、公公和楊建設各分了一根。
楊建設擋住她伸向自己的筷子:“你自己吃吧,這個東西我家裡還有,而且前兩天在領導家裡,我專門吃這個,吃膩歪了。”
羔子聽聞此話非常豔羨。
他迫不及待咬了一口烤腸,楊建設跟他說:“熱……”
“嗯!香、真香,比豬肉都要香!”少年咬了一口便含糊的驚呼起來。
楊建設聽趙福說過,這種烤腸用了什麼海克斯科技,裡面都是狠活,味道很霸道。
在2018年都敢說味道霸道,那在84年肯定是橫掃天下了。
從吃過烤腸的孩子們反映來看也確實如此。
楊建設給自己舀了一碗地瓜飯。
陳桂葉的廚藝沒的說,簡簡單單的地瓜經過豬油的潤色,外表多了一層油光,放在燭火光芒中,如同琥珀。
煮熟的白菜葉跟撕扯破布一樣扯開,撒上點鹽、撒上點五香粉,再加上點醬油,吃起來一下子有了鮮鹹的滋味。
楊建設趁熱吃了一口地瓜又吃了一條菜葉,滋味很好。
楊建光則咬掉一塊烤腸,然後他也很驚奇:“全是肉呀?難怪羔子說好吃,這東西全是肉能不好吃?”
說著他把剩下烤腸給掰開,咬過的一頭給孫子,另外一頭給兒媳婦。
陳桂葉趕忙給他夾回去:“爹你吃你的,我這不是有一根嗎?”
老漢不高興:“全隊就你最累,你別跟我犟,吃、你吃這塊,多吃口肉多點力氣。”
兒子早逝,自己又有哮喘的毛病,這個家全靠兒媳婦撐起來的。
每每想到這點,老漢又驕傲又黯然。
驕傲的是家裡有個好媳婦,黯然的是自己一家子拖累了人家。
羔子把爺爺分給自己的那塊還回去,對陳桂葉說:“娘你吃,我和爺爺都有的吃。”
楊建設看著一家三口為了拇指頭那麼大的一塊腸來回推讓,心裡感觸很深。
貧窮不是社會主義,貧窮也不該是老百姓的正常生活。
一定要帶著生產隊發家致富奔小康!
在公公和兒子勸說下,陳桂葉勉強將一小塊烤腸放入嘴裡。
咀嚼兩口,她露出有點害羞的笑容:“隊長,這香腸真是好吃。”
楊建設說道:“你們放心,今年過年別的我不敢說,這個香腸我讓咱社員們吃到撐!”
其實洲際酒店的臨期肉食才是真的多。
朱鵬說他們有個什麼自助餐廳,需要囤貨太多,這樣總有一些貨用不出來,臨期之後就得處理。
只是楊建設這邊沒有冰箱冰櫃,如果他有合適的儲存條件,也可以廉價購買。
更可觀的是,朱鵬說他要是願意買這種便宜貨,那全琴島有的是:
琴島的高檔酒店和自助餐廳可不少。
這些單位的後勤人員之間都有聯絡方式,方便互相跳槽也方便採購和銷售物資。
“真的?”一家三口一起瞪大眼睛問,滿臉的難以置信。
他們家過年吃白菜水餃都不敢吃到飽!
羔子便直接說:“我去年過年吃白麵饅頭,也只吃了個半飽。”
陳桂葉嫌丟臉,急忙說:“你瞎說,你那是半飽?你都撐得要吐了!”
“你說你多大的孩子,那上供大饅頭自己吃一個半——你爺爺當時都怕你撐死!”
楊建光扒拉著飯,默默的點頭。
楊建設說:“你媽說的對,饅頭這東西不能多吃,因為你吃完了容易口渴得喝水。”
“如果你吃饅頭多了把胃給塞滿了,再喝水的話,饅頭吸水膨脹,這樣會撐壞人的!”
羔子問道:“那吃香腸吃撐了不要緊嗎?”
楊建設愣住了。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你小子懂的還不少!
陳桂葉笑了起來,幫他解圍:“你隊長爺就是那麼說,不是真要撐著你。”
她看楊建設碗快空了,說:“隊長,我再給你來一碗,你不嫌棄我家吃的差就行。”
楊建設抹抹嘴:“這差什麼?你煮的很好吃。”
趁著陳桂葉幫他打飯,他又換了個話題:“今天我聽羔子說,你家前兩天丟了一毛錢?”
陳桂葉嘆了口氣:“嗯,不知道怎麼丟了一毛錢。”
羔子委屈的說:“媽我真沒拿,我不偷錢。”
陳桂葉趕忙說:“媽知道媽知道,不過那錢都是壓箱底錢,按理說沒動過,也不知道怎麼給沒了。”
楊建設問道:“這錢是你結婚時候孃家給你壓箱底的錢嗎?”
陳桂葉點點頭。
聽到這話楊建設來了興趣,問道:“你是哪年結婚的來著?”
陳桂葉說:“67年8月結婚,當時還不夠年齡,哈哈,現在國家都提倡晚婚晚育,那時候咱農村還都忙著早點結婚呢。”
“我結婚是17歲,法律規定是18歲才行,所以當時也沒登記。”
楊建設猜測道:“這些壓箱底錢,是你孃家從信用社給你現取的?”
陳桂葉說:“對,肯定是現取的,咱們不都是用新票子當壓箱底的錢嗎?”
楊建設一拍桌子激動的問:“那當時你壓箱底是多少錢?還有一毛的嗎?”
陳桂葉說:“有,我孃家窮,給我一塊錢壓箱底錢,為了好看、為了顯得錢包厚實,就全用了一毛錢,嘿嘿。”
她看出楊建設情緒亢奮,便疑惑的問:“怎麼了?”
楊建設說道:“你家那一毛錢沒丟,是夾在票證裡一起交給我了!”
“而且那個一毛錢很有用,怎麼說呢,就是它比較少,我這次拿過去給領導的時候,領導看到很高興,特意要走了,為此還多給了咱十斤、咳咳,一百斤麵粉!”
他本想說給了十斤麵粉,但考慮一下背綠水印的價值,十斤麵粉太坑人了,還是說一百斤麵粉吧。
說一百斤麵粉是他覺得最合適的結果,說更多就有點嚇人了。
實際上這已經很嚇人了,老漢陳建光吃驚的問道:“因為一毛錢,人家多給一百斤麵粉?這是咋回事?照顧咱窮農民?”
陳桂葉見識太少,她也聽不懂楊建設的話,便茫然的問:“啥意思?那錢太少,所以領導喜歡?所以多給咱麵粉?”
“可一毛錢怎麼會少呢?誰家不得有個幾張、十幾張的一毛錢?”
楊建設笑道:“我給你講不通,你知不知道咱們國家的錢是一版一版印製的?”
“不同年份印製的不同版次的錢,它圖案其實有很細小的差異。”
“現在有些人呀,就喜歡收集這種錢,他們能看出這些錢的差異,然後收集起來。”
“收集這東西幹啥?以前舊社會的時候我聽說有錢人收集古董,沒聽說過收集毛票的。”楊建光說。
提起這事楊建設還鬱悶呢。
2018年的人真怪,不收藏古董文物了,他們竟然收藏人民幣?
不過他覺得這也正常,前些年破四舊,文物古董都成了破爛,而人民幣呢?這是國家發行的鈔票,是國家的信用。
愛國的人肯定收集人民幣,不會收集文物古董!
在這方面,2018年的人讓他深感欽佩,大家生活水平高了,也更愛國了!
楊建設就拿這話來解釋:“古董是四舊,領導們哪看得上?他們都是愛國愛黨的好乾部,就喜歡收藏人民幣。”
“他們收藏可不是貪汙,是一個版本收藏一張,這樣收藏起一整套來,見證咱們共和國的成長!”
楊建光聽的連連點頭:“那麼我家還有十九張!”
楊建設一拍桌子說:“一千九百斤麵粉——不是,剛才不是說一共一塊錢十張嗎?”
楊建光說:“是,桂葉孃家給了一塊錢,按照咱老輩的規矩,我們得給她雙倍的壓箱底錢,就給了她十張一毛票和五張兩毛票。”
楊建設激動的問道:“都是在一家信用社取的嗎?”
楊建光想了想說:“那不是,我們兩家不是一個公社的,應該都是在自己公社的信用社……”
“爺爺別說那麼多,讓我媽拿出來看看呀,隊長爺你能看出這個錢能不能換一百斤白麵嗎?”羔子急忙說。
楊建光說:“對對對,還是我孫子聰明,我廢這些話幹什麼?桂葉啊,快拿出來看看。”
陳桂葉去臥室翻箱倒櫃忙活一通,然後拿出個紅布縫的小荷包:
“家裡的糧票和錢都放在這裡面,不過現在裡面只剩下壓箱底錢了,其他錢我剛才拿出來尋思給你送過去哩。”
壓箱底錢一般不會花,它是有講究的,代表兩邊老人對新家庭的祝福。
小荷包開啟,現在裡面還剩下一疊挺新的毛票。
荷包裡面有隔斷,壓箱底錢一直單獨存放在一個隔斷哩,所以還挺新。
楊建設之前跟著戚斌瞭解過背綠水印壹角錢的細節資訊,如今得他自己掌眼了,他便凝神看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