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朕替你擔了
當朱慈炫得到鳳陽的訊息後，也是在背地裡罵了好幾聲娘。
看著面色不善的朱慈炫，來喜小心翼翼的說道：“皇爺，這是黃帥遞上來的請罪摺子。”
朱慈炫擺了擺手道：“朕要親往鳳陽祭奠祖陵，到了再說吧。”
“諾，皇爺。”
從朱慈炫內心來說，不就是燒燬了一座宮殿，毀了幾個牌位麼？算不得什麼大事，宮殿毀了可以再建，牌位沒了可以重刻，只要朱家的江山還在，這些表面文章總有彌補之日。
但對於那些自幼熟讀經史、恪守禮法的儒家正統士子們來說，這可算是大事了。
他們自然不敢對天子口誅筆伐，但總得要有人來承擔這個罪責吧？不用說，黃得功此次定是在劫難逃了。
而朱慈炫最擔心的地方正在這裡，大戰馬上就要開始了，若是此時失去了黃得功這位忠心耿耿的老帥，無異於是自斷臂膀。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名字突然出現在朱慈炫腦中—錢謙益！
如今朝中有兩位公認計程車林領袖，一個是劉宗周，另一個便是錢謙益。
去找劉宗周？朱慈炫在心底搖了搖頭，那就是白費功夫。
這老夫子的脾氣犟得狠，別說一個黃得功，就算自己親自說情，他也不會妥協的，搞不好還要當場觸柱，搏個青史留名。
那麼，剩下的選擇便只有錢謙益了。
這位東林領袖、文壇宗主，可不像劉宗周那般迂直，他深諳世事，通達權變，更重要的是他懂得權衡利弊。
“來喜，立刻傳密旨給禮部尚書錢謙益，命他重新開設邸報，告訴他，新邸報要詳載朝廷德政、邊關捷報等內容，特別是各級官員的忠勇事蹟，這第一期就先寫黃得功吧。
另外，這新邸報採取售賣制，三日一刊，每份定價不可過高，務必使尋常百姓都能買得起。”朱慈炫緩緩吩咐道。
來喜聞言，立即領會了其中深意，陛下這是要借邸報之力，在此事輿論發酵前，先讓天下人知曉這位老將軍的赫赫戰功，博得民間的同情之心。
“奴婢明白，錢尚書最懂這些文墨之事，定能辦得妥帖。”來喜躬身回道。
朱慈炫微微頷首，望向窗外漸沉的暮色，思緒也隨之飄向遠方，希望這個小插曲，不要影響到自己的北伐大計…
二月初一，朱慈炫率領御林軍終於來到了鳳陽城。
尚未進城，便見城門處跪著一道熟悉的身影，黃得功袒露上身，背縛荊條，正直挺挺地跪在官道的青石板上。
他身上那些縱橫交錯的傷疤，無聲的訴說著這位老將半生戎馬的功勳。
見聖駕至，黃得功將身子伏得更低，聲音卻依舊洪亮：“罪臣黃得功，恭迎陛下！”
朱慈炫飛身下馬，毫不猶豫地解下自己身上的猩紅斗篷，親手披在黃得功肩上。
“黃帥，何至於此啊？”
“陛下，老臣無能，讓劉良佐那逆賊燒了奉先殿，驚擾了大明的列祖列宗，罪該萬死！”黃得功哽咽的回道。
“萬方有罪，罪在朕躬，黃帥，你的罪朕擔了。”
這話如同驚雷般在眾人耳畔炸響，幾位隨行文官當即變色，卻無人敢在這時出聲諫阻。
“陳子龍。”
“臣在。”
“啟駕去皇陵，朕要當面向列祖列宗告罪。”
“陛下，萬萬不可啊，這是老臣之罪，怎可連累君父？”黃得功連忙阻攔道。
朱慈炫緊緊握住老帥的雙手嘆道：“福王在給朕的信上曾經說過，如今國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朱家子孫除了為其死，還能有什麼退路？
朕明白他的意思，無非就是勸朕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但朕卻覺著他這話還是有些偏頗了。
難不成除了我朱家子孫，別人就不能為這大明赴死了？黃帥，你背上的二十二處戰傷，哪一處不是為大明朝留下的？在場的將士們，你們拋家舍業、血戰沙場，難道為的只是我朱家一姓之天下？
不！你們守護的是自己祖輩生息的土地，是父母妻兒安身立命的家園，是傳承千年的漢家衣冠。
而朕要告訴列祖列宗的便是，這天下不是我朱家一家的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
這番話如果是從一個臣子口中說出來，那絕對是大逆不道，但是從皇帝口中說出，卻不得不令人深思了。
跪在近處的陳子龍猛然抬頭，這位以剛直著稱的儒臣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他自幼熟讀聖賢書，篤信綱常倫理，但皇帝的這番話，卻彷彿在他堅固的信念壁壘上，鑿開了一道縫隙，讓他窺見了一種超越時代的胸懷。
“陛下，這番話您是不是憋在心裡許久了？”黃得功輕聲問道。
朱慈炫苦笑一聲回道：“黃帥現在明白了，相比你那點事，朕這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呢。
歷代先帝若在天有靈，怕是要斥責朕這個不肖子孫動了朱家江山的根基，可如今這個情況，這江山只能靠一家一姓來扛，那它遲早要垮。
朕寧願做一個大逆不道的君王，也不想將這大好河山送給外人。”
黃得功深深一拜道：“陛下的苦心，老臣明白了。
但也請陛下聽老臣一言。”
“黃帥但說無妨。”
“陛下有大氣魄，那是天下萬民之福。
但在我黃得功這裡，此生只認陛下一個君主，陛下要革新鼎故，老臣願為前驅；陛下要重整山河，老臣甘當馬前卒。
但若有人敢借今日之言動搖國本，那就先從老臣的屍身上踏過去吧…”
話音未落，萬千將士齊聲應和，聲震四野。
朱慈炫望著老將軍那微微顫抖的斑白鬢角，重重的點了點頭道：“有黃帥這句話，朕便放心了。
走，咱們去祭祀皇陵。”
“諾，老臣為陛下牽馬執蹬…”
通往皇陵的神道上，馬蹄聲清脆作響，將士們自動分列兩側，目送著這難得一見的一幕，皇帝端坐馬上，老帥執韁在前，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他們見證的不僅是一場祭禮，更是一個新時代的開端。
祭祀完成後，朱慈炫將祭品悉數分給將士們，又惹來了一陣歡呼聲。
在回城的路上，朱慈炫突然想起了什麼，拿著馬鞭，對著田雄、張傑等人便是一頓亂抽。
就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抽累了的朱慈炫氣喘吁吁的罵道：“一個個都是豬腦子啊，黃帥年過花甲的人了，還讓他光著膀子在寒風裡跪著！
你們這些部將是怎麼當的？”
聽到是這個理由，跪在地上的將領們先是一怔，隨即紛紛露出恍然之色。
田雄與張傑對視一眼，竟不約而同地挺直了身子，這頓鞭子，捱得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