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知禮樂崩，通天論嫁娶
靈堂內的空氣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了一把，原本那種陰冷刺骨、帶著黴味的空氣瞬間凝固。
剛剛還不可一世、力大無窮的嬤嬤，此刻已經徹底化作了地面上兩攤不起眼的黑灰。
餘溫尚存，甚至還冒著嫋嫋青煙，散發著一股燒焦的紙漿味。
蘇靈癱坐在太師椅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剛才那股幾乎要把她脊椎壓斷的巨力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劫後餘生的虛脫感。
她感覺渾身的骨頭架子都快散了，特別是膝蓋，痠軟得根本使不上勁。
抬起頭，透過蓋頭的縫隙，死死盯著門口那個青色的身影，眼淚很不爭氣地在眼眶裡打轉。
真的來了。
這位爺雖然嘴上說著“看心情”，雖然平時傲嬌得不行，但關鍵時刻，他是真能處啊！
這哪裡是看心情，這分明是聞著味兒就來護短了！
通天緩步走進靈堂。
他走得很隨意，步伐輕盈，就像是走進了一家裝修品味極差、服務態度更差的路邊客棧。
先是皺著眉，用那種彷彿看到了髒東西一樣的眼神，十分挑剔地掃視了一圈周圍。
滿屋子的xx，此時都保持著原本的姿勢，僵硬得像是一群斷了電的機器。
一個個慘白的臉龐、誇張的腮紅、死板的笑容，在通天眼裡，不僅不可怕，反而透著一股子難以言喻的滑稽和劣質。
“這就是你們所謂的xx？”
通天走到一個端著紙茶杯的賓客面前。
畫得極為敷衍，眼睛一大一小，嘴角咧到了耳根，看著滲人。
但在通天看來，這只是畫工低劣的表現。
他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輕輕在那人的臉上戳了一下。
“咔嚓。”
那人的臉瞬間凹陷下去一塊，露出裡面用來支撐的竹篾條，還有一股發黴的漿糊味飄了出來。
“做工粗糙，用料低劣。”
通天搖了搖頭，語氣裡滿是嫌棄，甚至還從袖口掏出一塊帕子擦了擦手指。
“扎紙為靈，本是撒豆成兵的末流分支，算不得什麼大神通。但即便是末流，也講究個形神兼備，氣韻貫通。你們這扎的是什麼？”
他又指了指那個紙人身上花花綠綠的衣服，一臉的難以忍受。
“骨架太軟，立身不正，風一吹就倒。畫工太次，豔俗不堪，毫無神韻。還有這配色，大紅配大綠，簡直是有辱斯文，毫無審美可言。這種東西擺出來，也不怕嚇壞了過路的花花草草？”
蘇靈：“……”
雖然場合不對，但她差點笑出聲來。
這就是境界的差距嗎？
她剛才差點被這些嚇破膽，覺得它們陰森恐怖到了極點，每一個眼神都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剝。
結果在通天眼裡，這只是一群因為“手工藝不合格”而被差評的劣質產品？
這種降維打擊式的吐槽，讓蘇靈心裡的恐懼瞬間消散了大半。
通天目光轉了一圈，最後落在了角落裡那個瑟瑟發抖的身影上。
李昊。
這位“救世主”此時正抱著嗩吶，縮在牆角，臉上的表情比哭還難看。
他身上的紙馬褂已經被冷汗溼透了，整個人抖得像是風中的落葉。
雖然他的記憶被篡改了，雖然他覺得自己才是上一關的大英雄，但在看到這個青袍道士的一瞬間，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還是不受控制地湧了上來。
那是身體的記憶。
是膝蓋的記憶。
“你怎麼……怎麼會……”
李昊牙齒打顫，想要質問這個“騙子道士”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更想問他為什麼不怕這些怪物，卻發現自己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他本能地想要往後縮，彷彿那個青袍道士比滿屋子的鬼怪還要可怕。
通天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螻蟻而已，不值得他多費口舌。
視線最終定格在了靈堂正中央，那口豎著的黑漆棺材，以及棺材裡那個穿著官服、掛著大紅花的那位身上。
那是一具乾癟的軀殼。
沒有血肉，只剩下一層黑紫色的皮包著骨頭，眼窩深陷，看起來既猙獰又可笑。
官服倒是嶄新，但在他身上，顯得格外不倫不類，透著一股子沐猴而冠的滑稽感。
通天揹著手，慢悠悠地踱步過去，站在棺材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就像是在古玩市場上鑑定一件贗品。
“你想xx？”
通天開口問道，聲音平淡，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壓。
那具乾癟的軀殼當然不會回答，它只是呲著那口枯黃的牙齒，依舊保持著那副死板的笑容。
但在通天靠近的一瞬間，它那身原本無風自動的官服，突然像是被漿糊黏住了一樣，緊緊貼在身上，紋絲不動。
它在怕。
那是生物本能中，對上位捕食者的恐懼。
“不說話？那就是預設了。”
通天輕笑一聲，笑意卻未達眼底。
“既然要娶，那就得講規矩。”
“自古男婚女嫁，需三書六禮，明媒正娶。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這一套流程，少一樣都算不得正經夫妻。”
通天伸出手，指了指被綁在椅子上的蘇靈，又指了指這屋子。
“納采的雁呢？納徵的聘禮呢？還有這媒人……”
通天瞥了一眼那個貼在牆上裝死的媒婆，“這等妖魔鬼怪，也配做媒？”
“你沒有三書，也沒有六禮。弄一堆破爛紙糊的東西充場面，就要強搶民女？”
“這不叫娶親。”
通天的聲音陡然轉冷，整個靈堂的溫度彷彿在這一瞬間降到了冰點。
“這叫搶劫。這叫……不懂禮數。”
“吼——！”
就在這時，那個負責主持婚禮的媒婆終於反應過來了。
它雖然也怕，但它是這個副本規則的一部分，是陰山老祖意志的延伸。
有人要破壞婚禮，這就是在挑戰它的底線，挑戰整個陰山鬼戲班的規則。
媒婆那張塗滿脂粉的臉突然裂開，原本那個尖細的聲音變得粗厲咆哮：“哪裡來的野道士！敢管陰山老祖的閒事！”
“這裡是陰山界！這裡的規矩就是老祖定的！看上她，那是她的福分！我看你是活膩了，想被點天燈！”
媒婆尖叫著，那原本乾瘦的身體突然膨脹起來，無數黑色的絲線從它那身大紅色的媒婆裝裡鑽出來，像是一群瘋狂扭動的毒蛇，帶著腥臭的風聲，張牙舞爪地撲向通天。
“完了完了！這下全完了！激怒了NPC，我們要團滅了！”
李昊嚇得捂住了眼睛，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蘇靈也緊張得心臟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識地想要提醒：“小心啊！那是規則線！”
面對這鋪天蓋地襲來的黑色絲線，通天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他只是站在原地，甚至連手都沒有從背後拿出來，只是微微皺眉，彷彿是被蒼蠅擾了清淨。